汪孚林心中一跳,见叶小胖陡然之间瞪大了眼睛,分明想要开口说什么,他立刻伸出手来在其肩膀上重重一压,见一个矮胖中年人越过那个毛凤仪走上前来,他故意皱起眉头问道:“这么说,要打分产官司,就得去找那个叶十九?”
“分产官司油水丰厚,谁不想打,只不过,鄞县户房孔司吏是叶十九的拜把兄弟,这户房的关系打通不了,分产的官司就必输无疑。”矮胖中年人见毛凤仪脸色铁青,他就耸了耸肩道,“至于我们,那就只能人家吃肉我们喝汤,接一点人家指缝里头漏下来的小案子糊口了。我说毛相公,你别掉到钱眼里去了,叶十九不但在户房有人,又是叶家旁支,这些年贪心想捞过界的人多了,可一个个都没什么好下场,你一个还能考举人的秀才相公何苦掺和!”
见矮胖中年人坏了自己的事就耸肩走人了,毛凤仪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发现汪孚林并没有立刻撇下自己走,他顿时咬了咬牙说:“这位小官人,我看你不是本地人,这官司是否不在本地打?如果就是这宁波府其他几县,我愿意跟你去,你可以打赢官司再给我钱……”
“你很缺钱吗?”汪孚林突然打断人问了一句,见毛凤仪顿时卡壳,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突然笑道,“那好,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谈。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真精通打官司!”
第三一三章 知己知彼
尽管叶小胖也算是宁波人,但叶家是地头蛇,小胖子可不是,他年纪小,再加上离开家乡已经数年,要单单靠这小家伙来打探消息,那绝对是痴心妄想。所以,能够在鄞县衙门前碰到一个毛遂自荐的讼棍,不,应该说是状师,汪孚林确实很欢迎。
只不过,他找人谈话的地方,却很不上档次,是在距离鄞县衙门两条街外的一座小茶馆。这座大白天却仍然漆黑昏暗的小茶馆生意很不好,老板也完全没有殷勤待客的意识,按照客人的吩咐上了茶水之后,就到柜台后头打盹去了。摆着六张桌子的店堂中,眼下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毛凤仪原本还指望要打分产官司的客人一定不会吝啬银钱,可眼下看到这么个谈话去处,他心里就失望了一半。只不过,想到外头还有两个随从牵马在外,没有跟进店来,看着真的有些豪门大户做派,他又生出了几许希望,当下率先开口问道:“这位小官人要打什么分产官司?”
“首先,我要打的不是外地的分产官司,而是就在这鄞县。你敢不敢接?”
汪孚林直截了当抛出了问题,见毛凤仪先是大为震惊,紧跟着就露出了极其犹疑的表情,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的回答。他在宁波人生地不熟,既然来了,要想做什么,当然得通过本地人。毛凤仪自己送上了门,可如果连第一步都不肯迈出去,听到是叶家的事,恐怕会逃得更加快。到时候又走漏风声,又耽误时间,所以他宁可先挑破这一层关节。
“有什么不敢的!”毛凤仪终于嘴里迸出来几个字,随即冷笑道,“叶十九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叶家子弟,又和户房孔司吏交好,这才大包大揽了鄞县所有的分产争产官司。可他也不想一想,这次叶家分家风波闹得这样沸沸扬扬,他如果还想维持自己的地位,就应该左右劝和,把大事变成小事,而不是挑唆人家告状。叶家经此一事定然会元气大伤,到时候他就算有了钱,没了叶家做靠山,区区一个秀才还能这么横?”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叶小胖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就是!你这个外人都能看清楚,那帮叶家人却简直脑袋被雷劈了,娘希匹,这种事打官司有什么好处?”
叶小胖一怒之下,宁波本地话里头经典的经典立刻冒出了头。见汪孚林满脸古怪地看了过来,他顿时缩了缩脑袋,不安地说道:“我也是和爹学的……”
汪孚林微微一笑,见毛凤仪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叶小胖,他便淡淡地说:“我不是宁波人,我这小兄弟却是。我这状师也是为了他请的。既然你能看破叶十九自取灭亡,也算是有些眼力,那我再问你,你既然是做这行当的,鄞县衙门三班六房的人面总应该熟悉吧?”
问到这个,毛凤仪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他本待硬着头皮吹嘘一下自己都认识三班六房哪些要紧人物,可他发觉汪孚林那目光仿佛直入自己心底似的,能够看穿他的某些念头,不由得就打消了原本的打算,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和户房刘典吏说过几句话。另外,刑房和户房的几个书办也算是熟稔,三班里头,皂班秦班头我见过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