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种逻辑推理有些牵强,但汪孚林绝不否认,如今这个年代杭州和苏州这种大城市的人满为患程度,绝对让同时代任何一个大城市汗颜。
所以,邬琏之前在楼外楼中和他初步接触,并未深谈,此刻却倒豆子似的说这么一大堆,汪孚林便体悟到,这位浙江巡抚竟然是想动真格!很多人常常说东南之地民风积弱,但放在这年头绝对要被人嗤之以鼻。要真的积弱,浙军怎么打赢倭寇的?可就连戚继光这样的名将,当初也很有先见之明地不要市民参军,而是招募农民和矿工,那是因为东南市井之徒的作风刁顽横暴,稍有不对就和滚刀肉似的,就和这次聚众攻下北新关一个道理!
然而,邬琏是他招来的,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谁知道却引来了大麻烦,而这份期待,他还不能不回应。哪怕只是少许回应一点。想到今天盛气而来狼狈而走的那些秀才,他突然心中一动,当即赔笑说道:“邬部院,凃府尊之前对我的盛赞,其实太过奖了。我年纪小,鬼点子多,亏得府尊折节下交,肯听我的,而且也运气特别好,这才平安过了北新关那一关。至于收拢了一批打行中人,开了个镖局,毕竟还只是刚起步。若是邬部院想让那些从地上转到地下的打行中人也能够自食其力,我一个外乡人能做的真有限。”
不等邬琏继续施压,他便抢着说道:“如果邬部院不介意,今天那些被您斥责敲打的秀才其实是个不错的切入口。我打着您的牌子去接洽一下那位老不死心的陈老爷,他那行当尽管很不好听,可他是地头蛇,于三教九流都有结交,这样的话,让他去出面接触那批由明转暗的打行,就水到渠成了。邬部院不用和此人接触,只要派个亲信言语一声。那些秀才给他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只要知道是邬部院的意思,他必定会不遗余力。”
邬琏没想到汪孚林会弄出这么一个主意来。他沉吟许久,最终微微点头道:“也罢,本部院就借给你名头。若有消息,到察院送个信。”
尽管只是个年方十五的小秀才,但只凭汪孚林之前在北新关一事中有勇有谋的表现,刚刚在楼外楼把一帮秀才震得做声不得那自信,他对汪孚林的建议已经有七八分信任。毕竟,这种事情让读书人去做,不如让地头蛇先去试一试。尽管他对陈老爷这种做皮肉生意的人没有任何好感,但那远远没有解决那颗毒瘤来得重要。
当汪孚林回到客栈时,却已经是申正过后了。然而,他却发现,客栈中除却留守的寥寥数人,竟然全都不在。柯先生和方先生约了万松书院几个老夫子,一块去飞来峰了;金宝秋枫和叶小胖去忙活给楼外楼翻修的事了;叶明月和小北则是拉了汪二娘以及汪小妹一块,把连翘和阿衡都一块捎带上了,受邀去了史桂芳家,仿佛是史家二位小姐做的东,竟然直到此刻都没回来,分明宾主尽欢。
百无聊赖的他本想睡个大头觉,但想到答应邬琏的事,突然起意去其提到那几座桥看看。可骑马一出门没走多久,他便想起,眼下已经快要黄昏,找活干的人怎么都得回家去了,这时候跑过去也是扑空。想到城外北关夜市他见识过,寿安夜市却还未领教过,他便索性让随从问了路途,径直找了过去。此时正是大多数劳作的人往家里赶的时候,路上塞车塞人那是家常便饭,哪怕他骑着马,不时也要停下来等待,因此到了寿安夜市,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而夜市却才刚刚开始,从不入流的饮食铺子到上档次的酒楼饭馆,从各式南北货商铺到卖金银绸缎的高级铺子,应有尽有。行走其间,就只见放眼都是绫罗绸缎,人人簪金戴银,好似杭州就全都是富人似的!汪孚林就看到在一乘轿子边上扶轿而走,分明婢女模样的年轻女子,一身大红衣裙,头戴珠箍,双耳赫然可见一对金丁香,要放在偏僻之地,非得以为是哪家大户千金不可!
汪孚林也就是随处看看,忧心忡忡这种民间奢侈之风,那是朝中老大人们该做的事,用不着他杞人忧天。找了一家号称最正宗十色汤圆的小店坐下,和今天跟出来的两个镖师各吃了一碗从颜色到馅料全都不同的汤圆,他却仍旧只三分饱,干脆沿着一溜饮食铺子吃过去,到最后肚子圆得有些吃不下了,他回头一问,得知三个人已经花了两百文,这才发现这夜市开销着实不小。
要知道,江浙之地虽说工钱较高,一个精壮长工每年也能挣到十二两银子,可未必就舍得到这里来吃个肚圆!
“孚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