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军怕什么,谁不知道这年头充军就是做个样子,别说半路上随便跑,就是到了那儿,军册上批过还是想跑就跑,鬼才管。”
“别以为那么容易,钟头这是充军蓟门,听说到时候是抚标的人亲自押送过去,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见旧主戚大帅。哪里跑得出来?”
“话说杨哥,钟头之前真的说不用担心他?可就算他这辈子最崇拜戚大帅,戚大帅可是最讨厌用市井之徒当兵了。”
杨兴才正疲于应付这七嘴八舌的话,突然发现院门外仿佛有人,他连忙一个手势阻止了众人,随即一马当先大步走到门口,推开了半掩半闭的两扇门。见外头赫然十几个人,一个个全都精壮有力,他就顿时警觉了起来,可等认出为首的那少年,他就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就有些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忌惮的表情:“没想到汪小官人竟然能找到这儿来。”
“怎么,以为我是来蹭饭的,所以就不欢迎?”汪孚林笑了笑,指了指两匹改作驼东西的马,直截了当地说道,“酒肉菜全都齐备,我可不是空手来的。”
杨兴才见汪孚林那些随从立刻卸下东西,其中有五六坛酒,大包大包的下酒菜,即便知道人家这般厚待总不是无端的,可他们忙活了一天,在北新关那边就只混了个半饱,这会儿哪里能说出拒绝的话来?他们往日横行湖墅的时候,因为钟南风是个有原则的人,不像其他打行那般肆无忌惮,三餐无忧,积蓄却谈不上,之前哪怕有人抢了不少赏钱揣着,却不舍得拿来大吃大喝,所以纠结再三,他还是干笑道:“让汪小官人费心了。”
一回头,看到身后那帮混杂着敌意以及馋涎欲滴的目光,杨兴才赶紧吩咐人来帮忙搬东西。这座旧宅子原本不大,一下子又进来汪孚林这一行十几个人,顿时更显得拥挤,他只能找来之前和自己一块和汪孚林打过交道的人,让他们叮嘱其他兄弟,绝不要随便与人发火起冲突。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在他们当中武艺最好的钟南风,竟然被汪孚林这么个看上去软弱无害的小秀才一下子用剑架在喉咙上的情景!
虽说都是粗人,可人家送来了酒菜请吃喝,比平日在市井混饭吃的伙食更好,大多数人吃得不亦乐乎,倒是和汪孚林那些随从都混在了一块。程家也好,许家也好,挑了借给汪孚林的全都是手上有两把刷子的人,不少昔日也有过好勇斗狠的经历,因此颇有共同语言。至于霍正和杨韬,那就更加是被敬仰的对象了。毕竟,他们不止是戚家军,还曾经是戚继光的亲兵!
所以,真正坐在那儿谈正事的,只有汪孚林和杨文才。杨文才这个代理把头认识字,虽说没读过多少书,可在市井浸淫这么多年,自然颇有几分慧黠,否则钟南风那性子早就被人不知道坑多少次了。之前汪孚林和他接触的时候,说过让钟南风等到判决后再定,听到充军蓟门的时候,他只看到钟南风先惊后喜,那时候他就知道,钟南风这样儿别说半路逃跑,恐怕到了蓟门之后,人家就是赶他,他也不会轻易回来。
此刻,他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汪小官人,我家钟头最敬佩戚大帅,你既然帮了他一次,能否帮人帮到底,让他能够离戚大帅近些?历来发配充军,寻常人入册之后,全都是放在最底下,我也不求把头能够入亲军,只求能够让他见戚大帅一面,哪怕能远远多看几眼都好。”
敢情连杨文才都知道,钟南风是戚继光的脑残粉……
汪孚林心中这么想,却并不觉得好笑,但想到戚继光打仗治军兴许一把好手,可并不是那种十全十美的人,尤其是在蓟镇之后,更是不能以身作则,竟然将士吃苦自己享福,不知道钟南风相处久了会不会失望。然而这对他来说只不过举手之劳,毕竟人家要求的就是远远看戚继光一眼,甚至不求接见。
当他爽快答应下来之后,就只见杨文才如释重负,继而就满斟一杯向他敬道:“汪小官人,你之前能够有胆子陪着凃府尊进北新关谈判,又能制服我家把头,算是一条好汉,这杯酒我敬你,希望你有话直说!”
这敬酒竟然是为了让自己有话直说,汪孚林不禁莞尔。他直接一口喝干亮了杯底,当即开口说道:“之前我说的那条路子,很简单,和如今湖墅那几家经营最好,和权贵人家搭上关系的打行所做的类似。他们这些年在市井上头收保护费的日子少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保护行旅的货物,又或者给富贵人家押送东西,故而下头人能够吃饱饭,甚至能够在湖墅有正经的铺子,挂上正经的招牌。我听说,他们在外头自称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