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们看着这条阉狗吗?怎么有人在里头?”
“钟头,好多弟兄们心里都憋着一团火,就是打这阉狗两拳消消气而已,我们也不得不通融通融。”
钟南风见那个背对自己的少年站起身来,虽说人瘦弱矮小,却一手犹如死狗一般提着张宁的领子,满脸倔强不服气地瞪着他,他到了嘴边的骂声顿时吞了回去。想到还在那等着的死硬却又让人火大的杭州知府,以及同来的那个少年小秀才,还有那个戚家军老卒,他也就顾不上这点小纰漏了,动了动下巴说道:“好,你这小子敢打阉狗,有点骨气,有种就带着人跟我来!”
对于闹事的这些打行人士,小北不太了解,此刻摸不清楚说话的这个所谓钟头到底是什么人,可无论如何也应该是领头者之一。于是,她也不拖泥带水,答应一声就直接揪着张宁往外走,跨过门槛的时候,她见钟南风背对着自己,心里甚至起了丢下张宁去挟持这家伙的冲动,可好歹硬生生压了下来。
汪孚林还没找到呢,北新关里什么情形她还摸不准,得冷静,不能着急!
北新关往日税关太监见客的地方,此时此刻凃渊占了左手第一把椅子,却是坐得四平八稳,看也不看一旁那个茶碗。而在他下手边的汪孚林,则是捧着那个出自景德镇的茶盅,饶有兴致地品鉴花纹,眼角余光不时打量这屋子里留下的白巾汉子。这些家伙应该是精选出来的,个头高大,剽悍精壮,看上去气势十足,可是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察觉到,每一个人在看凃渊时,全都是偷瞥,没有一个人敢盯着这位坐如钟的杭州知府看。
“如若你们撤出北新关,放了张公公,我用我这顶乌纱帽保证,除了首恶,协从者全都不追究。要是你们不答应,我人就坐在这里。杀了我很简单,但你们从此便是杀官的反贼,父母家眷全都会变成反贼的家眷,天下之大,休想有容身之处!”
想起刚刚凃渊放出来的那一番狠话,汪孚林明白,这应该是撞击到了这帮人的软肋!哪怕是滚刀肉,不怕死,可真的要和官府来硬的,显然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底气。这年头盗匪固然从来没有禁绝过,可至少在隆庆年间,在东南一带,怎么也不可能有什么成气候盘踞一方的真正悍匪,更何况地处杭州这种长三角平原地带,逃到哪去?这里还不像苏州那样有烟波浩渺的太湖,西湖才多大,想要逃到西湖上去做水匪岂不是笑话?
“钟头来了!”
听到这声音,汪孚林往外看去,见是钟南风一马当先,后头有人揪着一个锦袍散乱不成样子的中年人紧随着进了屋子。可是,看清楚揪人的那个少年,他差点没失手砸了手里的茶盅!此时此刻,他竭力控制不要露出吃惊又或者怎样的表情,哪怕是揪着那中年太监的少年从他身边大步走过,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他也没露出破绽,可心底已经剧烈翻腾了起来。
他是被凃渊感染,兼且被那个按察使谢鹏举点名,所以不得不同来,可苏夫人怎么会同意这小丫头跑到这种要命的地方!
汪孚林几乎立刻往霍正看去,见今日跟来的他也瞪大了眼睛,显然认出了当初和戚家军老卒们比拼过的小北,他赶紧冲其摇了摇头。
“凃府尊,你这胆色,咱们兄弟全都很惊讶,所以你说的话,我愿意信一次。可咱们信不过这个死太监!”钟南风坐下之后猛地一拍扶手,伸手一指小北手中揪着的张宁,怒声喝道,“我们好端端过我们的日子,可这个死太监却愣是勾结锦衣卫,把我们一个个全都拿了过来,逼问我们可有拿过什么账册。笑话,打行的人没几个认字,要什么账册干嘛?”
汪孚林刚刚的精力全都花费在说服钟南风相信凃渊上了,这档子闹剧的前因后果,他直到现在方才了解到了几分。眼皮一跳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小北不要轻举妄动,这才看向了那鼻青脸肿形容凄惨的张宁。而比他更加惊怒的人则是凃渊。凃渊死死盯着张宁,沉声问道:“张公公,你能否给本府一个解释?”
“这个……”
凃渊霍然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有些话要对张公公说,可否请诸位行个方便?如若不放心,就在门外守着。”
钟南风虽说是市井之人,却也知道官场上弯弯绕绕多得很,总有些话不想让他这种粗人听见。而他正好也不想听,当即站起身来,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你们想让我听,我也懒得听!”
等看到汪孚林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死太监,他顿时心中一动,爽快地答应道:“可以,只不过,这位汪小官人和两位军爷跟我一块出去,我也有些话想要问他们!”他说完又对小北吩咐道,“这位小兄弟留下,这死太监得有人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