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早就知道结果的汪孚林瞅了一眼叶钧耀,见其没露出半点意气风发之态,而是货真价实很惊愕似的,顿时暗叹叶大炮也玩深沉了。
“素行不谨。”
听不太懂的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王汝正却如遭雷劈,差点没一下子栽倒在地。相比老懦无能,卑劣无耻,这个考语当然还算轻的;可相比浮躁外露,才力不及,这个考语又重得能压死人。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你人品不好!意识到自己在此来徽州之前,这考语就已经定了,朝中却无人给他通风报信,任凭他此次出丑露乖,他就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这不仅仅是考语,吏部和都察院的这种考察,全都是和黜革挂钩的,莫非他连这个分巡道都当不下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群粮商们在听到程乃轩小声解释了一下此中关节之后,有的咂舌惊叹,有的面如土色。虽说这不是汪小官人的光辉战绩,但谁敢担保其不是事先得到消息,这才得以硬抗王汝正?
汪孚林却没有理会行尸走肉一般的王汝正,他回转身看向义店,见小北和何心隐都已经出了店门,他便对他们笑了笑。
胡宗宪虽说尚未完全平反昭雪,可善恶到头终有报的第一个报应,总算来得正是时候!
第二四四章 我早就暗度陈仓了
王汝正来时先去绩溪,再回马枪杀回歙县,可称得上气势汹汹,但走的时候,他却气得几乎吐血,而且徽州百姓从段朝宗口中得知,他得了个很差的考评,分巡道兴许都要当不下去了,于是来了一出极其少有的夹道欢送场面,那铺天盖地的起哄声,简直比从前那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离任时都要来得轰动。至于对段朝宗和叶钧耀这两位府县主司,无数百姓全都交口称赞。
真不愧是咱们的父母官,关键时刻真靠得住!而且,在胡宗宪的忌日之后,就为咱们徽州这位名人讨回了公道,真解气!
叶钧耀毫不怀疑,要是自己继续这么下去,离任的时候进名宦祠简直是铁板钉钉。王汝正一走,他亲切慰问了一下汪孚林和程乃轩这两位受了委屈的小东家,继而就对广大百姓表示,自己还会继续发扬勤俭节约的精神,在任期之内继续为预备仓加仓,让这座太祖皇帝极其重视的地方仓储能够重新发挥作用,以备荒年灾年。对于这样的德政,百姓们自然欢呼雀跃,全都觉得自己之前没支持错人。
而刚刚被一幕一幕闹得心绪不宁的粮商们则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认为这位叶县尊是在说大话。
想到当初王汝正查抄胡家的时候,那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倨傲和嚣张,再对比此人刚刚离开时,那仓皇犹如丧家之犬的狼狈,小北只觉得痛快极了。见汪孚林等人回来,她急忙躲到里间,继而来到后头窗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爹,您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能看到今天这一幕。那些落井下石之辈也有报应,也有被千夫所指,痛骂连连的一天!我这些年就没相信过公道,到了今天我也还是不信,因为公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公道是要有人去讨的!”
“这句话说得不错。”
小北慌忙扭头一看,见是何心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她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藏不住什么秘密了,这才赧颜叫道:“何叔叔。”
何心隐见她承认了,不禁为之莞尔。到了这会儿,他已经没有起初认出小北时的惊怒了。刚刚眼看外头发生的那一幕,他也同样觉得又惊讶,又激奋,只觉得这一系列进展就犹如用兵似的,层层递进,最终图穷匕见,破敌于无形。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说话声,他便笑着说道:“不若听听外间那位神奇的小秀才,这会儿正对那些粮商说什么?”
小北记得最清楚,何心隐对经商之事从来不感兴趣,这一点和徐渭一模一样,此刻破天荒说出这话来,绝对是好奇所致。只不过,她对汪孚林在今天这当口召集了那些粮商,也觉得有些奇怪,便也来到了门口侧耳倾听。这时候,外间那说话声便清清楚楚传了进来。
“小官人今天实在是大展神威,我等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那位王观察盛气而来,却狼狈败走。”
“何止狼狈败走,这素行不谨的四字评语放在身上,一旦革职,以后谁还敢举荐他?”
“这种人着实活该!当初抄胡部堂家里的时候,那是何等趾高气昂耀武扬威。我听说那时候王汝正当过浙江道御史,一直和胡部堂闹得不太愉快,抄家的时候是公报私仇,只可惜胡部堂告发他收受属下贿赂,却被那时候的徐阶老儿给压了下来!”
汪孚林听到都有人开始直呼徐阶之名了,知道这帮子家伙见风使舵就这德行,他不得不咳嗽了一声。见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想当初我借用预备仓,甚至为此去求请段府尊允准,想来各位也应该听说过。大家是不是很奇怪,这次王观察亲自去查,预备仓里头怎么没有义店理应囤积在里头的几千石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