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汪孚林呢?”
对啊,人呢?
由于汪孚林之前进学之后,回乡途中被轿夫劫财所伤,一直就没在县学露过面,认得他的也就是和他同年进学的那些人,故而大多数生员都是今天第一次见他。此时此刻,在这满堂青色襕衫之中找这么个不熟悉的人,那简直是和大海捞针无异。还有人想起汪孚林当堂认为养子的金宝,可这会儿小家伙也不见踪影。整整乱糟糟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人意识到那个理应扬眉吐气的正主竟然闪人了!
“爹,为什么要走?”
金宝脸上还留着泪痕,此刻眼见得汪孚林悄然沿着来路离开这座歙县学宫,他不禁满心不解。
“李白的《侠客行》你听过没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汪孚林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见金宝有些沮丧地摇头,他便安慰道,“之前你只顾着四书五经,没时间读这些,回头我给你找找这些诗集。经史文章之外,这些流传千古的名篇一定要多读。”
事了拂衣去固然听着很帅气,但他溜之大吉的真正原因是,那些同年进学者他一个都不认得,更何况乱糟糟那么多人,他一个个都叫不上名字,更没法应付回头众人的各种追问,还不如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贤弟!”
汪孚林正在暗自得意自己溜得快,后头传来的这声音登时让他大为头疼。他无可奈何地转身,见那追出来的人果然是程乃轩,他便干咳一声拱了拱手道:“程兄,适才多谢助言了。”
“我只是在水落石出之后才开的口,哪有帮上忙,反而是旁观了一场贤弟胸有成竹,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好戏!”程乃轩显然这时候还在兴奋中,见金宝向自己施礼,他便露出了一个笑容,随手扯下腰边悬着的一枚玉坠,一把塞在了他的手心里,“好孩子,今天多亏你给你爹争气,这是程伯伯给你的见面礼,回去之后好好读书,别辜负了你爹的心意!”
见程乃轩说出来的都是正经话,汪孚林这才松了一口气,授意金宝接了东西谢过。等到接下来程乃轩说要设宴为他庆祝,他赶紧借口家中两个妹妹翘首相盼,不打算在城中停留,立刻就要回去,好说歹说承诺日后进城再约,这才把人打发走了。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决定,这次赶紧回乡,先悠闲享享清福再说,之前那一个多月实在是太让人心力交瘁了。
出了学宫,在大门口等候的轿夫和松明山村的乡亲团团围上来,等到得知经过之后,一群人全都大喜,恭贺连连。他便笑着一一谢过,最后才说道:“事情既然已了结,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午后就动身回乡。回乡之后,我再设宴重谢各位!”
闹哄哄喜洋洋地回到马家客栈,掌柜伙计一见他们的模样,就知道汪孚林平安过关,啧啧称奇的同时,自然更加殷勤地帮忙备办了酒菜。等到汪孚林应付了这些乱糟糟的恭喜,又和众人匆匆吃过一顿早午饭,推开自己赁下那小院堂屋的房门,打算收拾行李赶紧跑路,却发现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看书。
恰是那个游野泳的闲人!
第十五章 要孝顺你爹!
“恭喜恭喜,沉冤得雪!”
这前头四个字是刚刚汪孚林已经听到耳朵起老茧的,可后头四个字却是其他人都识趣不提的。面对这么一位不速之客,汪孚林的第一反应便是侧头去看金宝,本想着对方既然被他看见连续三天早起在丰乐河里游泳,总是松明山村人,金宝应该认得,可他没想到,小家伙竟然满脸茫然,显然也不认识。
这下子,汪孚林也不知道他是该觉得安心,还是该觉得纠结,最后干脆不说话,静等着对方的后招。
反正这家伙游个野泳都要自诩为狂放不羁,最是话多,否则那时候也不会追在他后头问东问西!
果然,对方在很没诚意地道贺之后,便笑着说道:“怪不得之前你说,没有被人逼到绝路上之前,不会求助宗族长辈,如今果然是做到了这一点。之前明伦堂中翻盘的一幕实在精彩极了,我在外头看着,也忍不住想要鼓掌叫好,不枉我撺掇了叶县尊去学宫看热闹!你这一大获全胜,总算是让他痛下决心,跑去徽州府衙为自己讨公道了。他也倒霉,刚上任几个月,根本还没摸清楚前任的遗留问题,就挨了这么当头一棒。”
话说到这份上,汪孚林已经隐隐明白,这应该就涉及到他之前摸不着头脑的幕后角力了。可是,对方那玩笑一般提到前任的遗留问题,他心中不禁一动,暗想难不成堂堂歙县令也和自己一样,只是个倒霉鬼?
“总而言之,你不要忙着赶回去,毕竟大宗师都还没走。只要大宗师还没正式为你正名,你贸贸然回了松明山村,来日大宗师也好,叶县令也好,一出牌票,你照旧得赶二十里山路再折回来。还有那个被你骂作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汪秋,那个暗中和汪秋勾结,为难你的刘三,难不成你不想看他们什么下场?安心在城里再等几天,一切都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