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伴伴你给朕举荐几个人吧!”
如果换成从前,张宏说不定还会认为朱翊钧对自己确实比对冯保更信赖,可经历过张鲸和张诚的事情之后,他再也不敢自信眼力了,当即摇摇头道:“皇上未免太高看老奴了,老奴若这双招子真得那么亮,又怎么会险些让张鲸蒙混过去?所以说,皇上也不用介怀,老奴尚且看错过张鲸,您偶尔看错个把人,那又有什么关系?皇上若是真的有心筛选身边服侍的人,不妨慢慢来,一个个放到身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看看是否可能传出去。”
“对呀?”朱翊钧顿时眼睛大亮,连连点头道,“朕在他们面前说话,如果回头再有消息走漏出去,张伴伴你听到了就来告诉朕,朕就立刻赶人!”
居然朱翊钧还是想着靠他的力量,而不是自己甄别!要真的他从冯保又或者司礼监其他人那里听到风声就告诉皇帝,皇帝立刻清理身边人,久而久之,谁会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暗中替皇帝当眼线的?这宫里一个个全都是招子最亮最毒的,哪里可能让小皇帝这么胡来?
然而,自幼进宫的张宏,终究是看着小皇帝长大。想到如今这位已经亲政,若是再没有一点心计手段,日后只怕要被外官和内臣生吞活剥了,他不得不拿出十万分耐性,教导小皇帝如何初步筛选看上去可靠的人放在身边,如何让两个人彼此争斗,如何渔翁得利,从他们的争斗之中察觉背后的东西……当这一堂漫长的权谋课上完,当朱翊钧郑重其事问出一句话的时候,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泼凉泼凉的。
“张伴伴,两位母后当初和元辅张先生,还有大伴一起驱逐高拱的时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你觉得,朕如果想要……成算如何?”
张宏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张居正希望皇帝做个垂拱而治,把权力都放给部阁的明君,冯保则希望皇帝能信赖司礼监,多听多看少说少问,所以一外一内,都从来不讲权谋,经筵和日讲官,也都是把精力集中在四书五经,对于史书讲得却少。可要是朱翊钧真的成了那样权力都被瓜分干净的皇帝,简直就如同提线木偶,分明一个傀儡,想来就是之前也不大管事的隆庆皇帝,也不会希望儿子长成这模样,所以他才没法眼睁睁看着。
而李太后看似全心全意信赖冯保和张居正,也许真的有拿着两人当小皇帝磨刀石的意思,但究竟如何,他却没法担保。可小皇帝却只看到当年高拱那样大权独揽,面对一道旨意却束手无策被驱逐回乡,就以为真的要驱逐张居正和冯保,似乎也应该很简单。
可那也得要有当年如张居正和冯保这样肯配合的人才行!
张宏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非常轻微的声音说道:“皇上明鉴,如今这会儿要做这种事,成功的可能性连一成都没有。您要耐心,要等合适的机会,也要积攒合适的人。”
说到这里,张宏实在是唏嘘。他没看错汪孚林,关键时刻,汪孚林竟然真的顺了小皇帝的心意,但对辽东证据的干预很有分寸,毫不过分。
朱翊钧一下子脸拉长了。合适的人……是不是和汪孚林这样,既忠心耿耿,又能力卓著的人多几个,他就能真正当家作主了?
第九一二章 攻坚战的开始
“阿嚏……阿嚏阿嚏!”
鼻子一痒,几个大大的喷嚏过后,汪孚林不得不用了好几张细纸,这才总算把这狼狈的一幕给掩盖了过去。此时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他正坐在程乃轩家里,登门做客的李尧卿正在对面饶有兴致地吃着新鲜烧烤的羊肉串,动作却非常雅致,不像他刚刚随随便便就吃了个满嘴流油。而昨日刚刚经历过平生第一次近距离面圣经历的程乃轩,则是眉飞色舞,依旧难以掩饰之前力压光懋和两位九卿级高官的激动。
可汪孚林一句话丢过去,程乃轩就蔫了。
“别忘了,你不是我,这种攻坚战一次就够了,两次三次过后就是众矢之的。皇上的人这种认知标签一旦贴在你身上,那很容易引来六科廊其他给事中的大范围敌意。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被人认为是哪位大佬的声音,更不是无意义地四处开炮,遍地开花。所以呢,你没看我最近修身养性,不大和人动辄斗个没完了。”
“是啊是啊,上次为了王继光押解速宁回来的事,你才和大理寺卿陆光祖斗了个不可开交。陆光祖已经送了两回辞表,坚决要辞掉大理寺卿回乡去种地,人家都说是被你给气的。”
程乃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见汪孚林没事人似的,李尧卿还在那快速却又优雅地啃羊肉串,他不得不捶了捶扶手提醒道:“李师爷,你别只顾着吃!这次你说动了臧惟一,辽东那边一升一降如果能办成,此次的计划才算大获全胜。可臧惟一真的没问题吗?你和双木还有和我的关系,在京师不是秘密吧?还有吏部王少宰,他可是你上司的上司,他那里你做过铺垫没有?对了,双木,王少宰一直都对你多有照顾,你不会没打过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