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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1919)

此时此刻,心中已经大略有数的汪孚林便直奔书房而去。

果然,一推开门,他就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客位上低头喝茶,淡然自若的神态,较之当年只多了嘴唇上方一抹小胡子的仪容,再加上那几乎没怎么变过的匀称身材,还有那八年如一日不曾变过的傲娇,他不等对方站起身,就笑吟吟地长揖行礼道:“李兄,八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久违了!”

竟然是叶小胖和金宝秋枫的老师,当年叶钧耀聘请的门馆先生,也是他当年应试期间当过半个老师的李师爷……当然,现在应该称呼一声李大人了。

除了王篆这样无论是官场还是年纪上的前辈,王思明何尝见过汪孚林对人如此恭敬有礼,见自己接待了好一会儿的这位李大人一弹衣角站起身,却是依样画葫芦,郑重其事地长揖还了汪孚林一礼,他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悄然退出了这间外书房。尽管他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自家公子如此礼敬,少夫人也特意吩咐留饭,可不该打听的事情就不打听,等到掩门之后,他就离开了几步,守在了这外书房所在的院子里。

“从隆庆四年九月,到现在万历六年九月,咱们正好阔别整整八年。隆庆五年我考中进士后,先放了一任山阴令,才一年就有人举荐我转任历城令,按照久任法,一当就是六年,算起来兜兜转转当了整整七年的父母官,也算是教训我当年太过清高,一心想在翰林院这种清闲地方偷懒。若非当年在歙县在叶东翁幕下当了大半年的师爷,跟着你学了不少钱粮刑名上的事情,我也当不好这个一县之主。”

如果是旁人,这话说出来免不了就带着几分抱怨的意思,可李尧卿说出来,却自有一种豁达豪爽的态度。他重新和汪孚林分宾主坐下,继而就笑道:“不过真没想到,叶东翁和你真的成了翁婿,虽说我没能喝上那杯喜酒,也没能送一份贺礼,如今再说却也晚了,可还得说一声恭喜。”

汪孚林知道李尧卿作风爽利,为人看似傲娇,实则是极其热心,此时听到这一声迟到了六年的恭喜,他不禁大笑了起来,却有意打趣道:“想当初李兄就是为了拒婚,这才到歙县就岳父之幕,如今功成名就,不知现在尊夫人仍是父母之命,还是你自己情投意合?”

“那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当初家父家母在宣城被族中那些狗屁亲戚逼婚外加各种要求的时候,我从歙县回去,神兵天降,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都是和你学的,没回去之前我就打听好了这些家伙的一堆劣迹,要是他们还胡搅蛮缠,我就直接大义灭亲了!”

说这话时,李尧卿非常正经,见汪孚林目瞪口呆,他就挤了挤眼睛道:“但我可不像你这般早婚,此次进京之前,我才刚刚定了婚事。而我家中父母都会从宣城赶到京师帮我办婚事,可他们人生地不熟,却还要请你帮个忙,你可别忘了再送我一份贺礼。”

啊?

这一次换成汪孚林目瞪口呆了。当年他十四岁,李师爷十八岁,也就是说,李师爷比他大了整整四岁。如今他二十二,李师爷就已经二十六了,进京前才定的婚,那就说明这家伙一直拖到二十六才打算娶媳妇。这可是元配,不是续弦,在大明朝绝对是属于晚婚!毕竟,就算实在士大夫常常晚婚的唐宋,那也是因为不少人想要考个进士,然后娶五姓女,又或者被贵人榜下捉婿,哪有像李师爷这样年纪轻轻考中进士却拖着不婚的?

李尧卿仿佛很高兴看到汪孚林那惊呆的样子,饶有兴致欣赏了好一会,方才咳嗽了一声道:“其实不是我不想娶,实在是娶不了。大明可是有制度的,当官不得在任上娶妻,所以之前连谈婚论嫁都不行。”

汪孚林此时此刻那真的是空前好奇了。这么说李师爷是在任上看中了山东历城本地人?哪家女儿这么好,居然让一贯眼界很高的李师爷一直拖到任满回京方才谈婚论嫁?如果是别人,他兴许还会拐弯抹角试探一下,但对于李师爷,他就直接问了。

“到底哪家姑娘?”

“历城殷家幼女。”

历城殷家……

“难不成是当初的殷阁老家?”

“嗯,正是殷阁老幼女。”

闻听此言,汪孚林直接冲着李尧卿竖起大拇指,随即问出了下一个他更加好奇的问题:“嫂夫人等了你多久?”

这一次,李尧卿却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实在是架不住汪孚林的追问,他这才很不自然地伸出右手一个巴掌来。

“李兄厉害,自愧不如!”

就算殷士儋是早已经过气的前阁老,总归曾经是门生故旧满天下的高官,女儿又哪里会愁嫁,居然等了这位整整五年,生生等成了老姑娘,这段姻缘实在是可歌可泣,感人至深……可汪孚林想着想着,嘴角就忍不住高高翘起。在歙县和李尧卿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块给叶钧耀出谋划策,又曾经领受过其一番八股强化培训的那段日子,实在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没想到这家伙结个婚也这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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