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张泰徵开口说什么,张四维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以妾为妻便是莫大的罪名,更何况以婢为妻?但你更要知道,以妾为妻都是元配死后做的手脚,比如先头那位魏国公,可有谁会蠢到以婢为妻?你应该想得到,汪孚林的那个妻子必定是身世另有文章,方才会之前一直当成婢女养在叶家,而后汪孚林与其生出情愫,又知道对方的身世,便索性求了叶家二老把人当成庶女认在名下,这才会有了这段婚姻。可即便如此,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父亲说的,汪家为何从上至下对此事全都默许,甚至说是赞成?”
张泰徵终于醒悟了过来,见张四维似笑非笑点了点头,他一面后悔之前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面仔仔细细沉吟了起来。然而,思来想去他却依旧不得要领,最终只能颓然丧气地问道:“是我之前想岔了,但我实在想不出来。不如,宣扬此事,让别人替我们去查?”
“不用了。”张四维直接给张泰徵浇了一盆凉水,“如今张太岳和冯保全都死死盯着我,至于你,因为之前的差错,你还想出去当靶子?既然有人注意到汪孚林的妻子,自然有人会去盘根究底。你只需静观其变,而不是煽风点火,明白吗?”
把垂头丧气的张泰徵屏退之后,张四维却暂时无心看案头那几封私信。对于汪孚林的内宅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更加警醒的是,王锡爵分明是和张居正道不同不相为谋,借着回乡探亲跑路了,汪孚林怎么又敢于派妻子去送王锡爵,丝毫不在意此举落在张居正眼中?如果汪孚林真的不在意有人就此说闲话,那么,那得是在张居正面前拥有多深的信赖,这才能够如此肆无忌惮?
相比小小一个叶氏,这才是更值得深究的问题。他一直以来悉心栽培的这个长子,终究是格局太低!
第八九二章 长舌妇
格局低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张泰徵。
在看似严肃的官场上,八卦绝不仅仅是后宅妇人的专利。否则,历朝历代的各种笔记本小说之中,不会记载着那么多关于官员及其妻儿家小的八卦。
所以,在发现汪孚林的妻子叶氏竟然是宁波鄞县叶氏的庶女之后,立时有许许多多的官员在背地里议论打听。汪孚林甚至在庆幸,幸亏叶大炮已经到江西去当提学副使了,苏夫人也跟随去了任上,否则叶大炮必定在户部大加咆哮,而苏夫人说不定会在不动声色之间,给那些胡言乱语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不仅如此,作为叶家另一个姻亲的许国,也去了南京当国子监祭酒,可以说众多当事人中,就只有他在。
对于汪孚林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把受影响范围控制在自己家的好机会。
因此,当这一日许瑶匆匆过府,兜了老半天圈子,这才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听到的某些风声,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好心提醒这件事时,他就故意回避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小北和许瑶这两位闺中密友。于是,当他折返回来,在门口听到许瑶告辞说是回家之后,他就只见这位一贯腼腆的许家大小姐,程家大奶奶出门时满面愠怒,气得连脸都有些红,还以为两人吵架,向小北一问,这才哑然失笑。
敢情一贯温温柔柔的许瑶,是听到昔日胡家那场惨变之后,被何东序以及胡宗宪的儿子胡松奇给气的!
除却自家人外的知情者中,王锡爵走了,张居正这种身份,自然不可能对旁人提起,而王篆却不一样。既然汪孚林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信赖托付的长辈,将事情对他和盘托出,发现外间开始有传言,王篆就干脆将此事对一贯把小北当成自家晚辈的妻子蒋氏挑明了。
蒋夫人虽说不爱交际,可丈夫如今是张居正面前的红人,她就算不在家里招待别人,别人也会常常发邀约给她。因此,当这一日何雒文家中送来帖子的时候,哪怕她平日里不大出门,却破天荒答应了会带着儿媳,沉默寡言的周氏一同去赴宴。
当她和周氏到了之后,见小北和许瑶也联袂来了,不禁喜出望外,招手把两人叫到跟前就笑道:“你俩都好些日子没到我家里去了。锦华去了辽东,世卿又一直都在都察院忙活,你们家里又没什么长辈,有事没事到我那坐坐,岂不比在家里枯坐强?”
许瑶也很喜欢蒋夫人那边清静的环境,对比何家这边多是各家翰林的女眷,人口少,客人更少的王家确实要让她舒服得多。因此,蒋夫人一说,她便连声赔礼应是,小北却笑吟吟地说道:“相公已经常常去叨扰少宰了,我要是再去,岂不是更有人说我就爱串门攀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