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口技?
汪孚林一下子挑了挑眉,小北之前还有些恹恹的,什么时候兴趣这么好,连口技艺人都给弄来了?就在他心下狐疑的时候,就听到了许瑶那温柔腼腆的声音:“公公年纪大了,闲来无事养个人在面前口技说笑也好,怎么偏偏要你上京来?难为你刚刚把飞禽走兽都学了个遍,竟然连相公的话都学得有七八成像。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们说话你都能学?”
“少奶奶,老爷毕竟成日里在扬州,那些地方养个瘦马听个曲什么的却还流行,小的这一手绝活,却是不登大雅之堂,之前又得罪了盐运司衙门的一位总爷,这扬州呆不下去,是老爷可怜小的,赏小的一碗饭吃,本打算让小的去徽州伺候老太太和太太,结果老太太和太太上扬州了。听了小的这绝活之后,老太太虽说很欢喜,但小的不能留扬州,她老人家就发话,让小的上京投靠少爷少奶奶,只求一口饭吃。小的看门打更,洒扫做饭,什么杂役都行……”
听出是程老爷特地送上京城的人,汪孚林顿时心中一动。和自家那位不靠谱的老爹汪道蕴不同,程乃轩的父亲是谋定而后动,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如今徽帮在淮扬盐业的代表人物,即便之前按照冯保的说法,程老爷带领的那些徽商略微吃亏,但他也不觉得程老爷会一再输下去。而这么一个每一时每一刻进出银两都不计其数的人,会随随便便因为老太太开口就送个擅长口技的上京给儿子儿媳妇使唤,那可能性简直无限接近于零。
而且,许瑶问的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也就是问此人是否能学所有人说话,对方可是压根就没有正面回复!
想到这里,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等里头人都知道他到了,他这才往里走去,到了正房门口,见一直是严妈妈亲自教导的嘉怡给自己打了帘子,他进门之后,四下里扫一眼,发现屋子里多的那个陌生人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竟然是个中年妇人,可之前学过程乃轩说话之后的口音,却显然是粗哑如同男人,他就笑问道:“我刚刚在外头听说,程老爷派了人来?”
“是,小的冯刘氏,拜见汪爷。”
“刚才在外头听你学程乃轩说话,我还以为人真的回来了,没想到竟然不是。你一个女人,怎会得罪了盐运司的人,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冯刘氏原本正跪下磕头,听到这问题,她就小心翼翼地直起腰答道:“小的丧夫无子,唯一的女儿也已经出嫁了,被夫家赶了出来,之前在盐运司一位老爷家里做厨娘,结果不合听到点不该听的事,所以程老爷才打算把小的送走。”
汪孚林看到之前还对冯刘氏很感兴趣的许瑶,这会儿却眉头微微簇起,显然对妇人犯的这种错有些忌讳,因此对留人有些踌躇。他当下便笑着说道:“程乃轩去了辽东没回来,程家那边如今还有两个孩子在,添人不大方便,汪程两家本来就好似一家,你干脆留在我这里好了,剩下的等程乃轩回来再说。”
“是,小的都听汪爷的。”
见冯刘氏丝毫没有争的意思,汪孚林也就不再追问。汪二娘很奇怪汪孚林贸贸然把人家程老爷家里送给程乃轩和许瑶夫妻的人给截胡了,可许瑶看上去分明如释重负,而嫂子小北则是笑吟吟的浑然没当一回事,她也就没有贸贸然开口说什么。这一顿饭,厨房里果然是按照小北之前说的那样,送了烧鸭和叉烧来,都是早一日都腌制好,今日挂炉烤的,分量管够,不但主人们全都能尝个鲜,就连仆人们也都或多或少分到了一点。
至于初来乍到的冯刘氏,则更是千恩万谢地接过了自己的一份,吃这么一顿饭时,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奉承话,端的是张口就来毫不费力。而许瑶却不大喜欢这种太会说话的油滑妇人,万般庆幸人被汪孚林要了过去,当小北亲自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忍不住低声说道:“虽说是公公的人送她来的,她又说得头头是道,可我总觉得这么个人实在是不大可靠,你千万对你家相公提醒一声,防着她一点。她会学别人说话,若有万一可是天大的麻烦!”
当小北回来,将许瑶的话转告汪孚林时,就只见汪孚林呵呵笑了笑:“家里人现在都一个比一个小心,二娘刚才回去的时候,也才刚对我提醒过这事。”
小北知道汪孚林肯定对那冯刘氏有什么猜测,但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汪孚林的这趟出门。果然,不用她追问,汪孚林就三下五除二都给挑明了,她在如释重负于张居正并不在意她那点小事的同时,听到张居正果然不肯听王锡爵的劝告,她不禁有些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