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段内容证实了郭宝的猜测,外头那一场好戏真的是汪孚林的主意!
在驿丞好说歹说的劝说下,原本冲突的两拨人终于最终消停了下来。抚宁卫指挥使,也就是那个王继光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大汉,还有他带着的那些人让出了后厅,但腾房子的时候却还骂骂咧咧,大声嚷嚷自己的随行人中,还有个情同兄弟的护卫病了,又恐吓驿丞好好照管马车,否则他们明日出发的时候没法安置病人。还是驿丞腾了一间屋子给他和病人,他这才止住了抱怨声,直叫郭宝麾下那些校尉差点没气炸肺。
芦峰口驿正厅五间,后厅五间,但都是没有完全隔断的,可不论怎么说,安置二十个人却还绰绰有余。因为郭宝撂挑子,王继光就忙坏了,当最终好容易在自己那个单间的床上坐下来,打算烫脚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他却听到门外一声响亮的咳嗽,随即就是郭宝的声音。
“王侍御,我可否进来?”
王继光不知道郭宝是刚刚被人揪着之后拉不下脸,于是这才当甩手掌柜,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虽说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出声说道:“请进吧。”
郭宝掀帘而入,见王继光坐在那里,双脚浸泡在高脚木盆中,脸上满是倦意,他也不拐弯抹角,上前去直接把戚继光手令给递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狐疑地瞅了郭宝一眼接过那张纸,王继光只扫了一眼便轻轻惊呼了一声,再次抬头时,目光却盯着郭宝久久没有移开。早就不年轻的北镇抚司理刑百户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若非如此,我刚刚哪会憋火,就算顾虑着差事,也肯定闹起来了。所以我想和王侍御商量商量,这事是否会有诈?”
王继光不知道郭宝和汪孚林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只结合自己在都察院这一年多来所认识的汪孚林,最终便露出了和郭宝一样略有些苦涩的笑容:“戚大帅那边,是汪掌道之前给我的那个随从去送的信,算算时间,可能性确实很大。当然,也不是没有对方故意借此从我们手中劫人的可能性,这实在是有些太冒险了……”
他刚刚说到这里,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是呵斥声,怒骂声,把个好好的寂静夜晚给闹得沸反盈天。王继光见郭宝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就转身出了门去,他也无心再享受热水泡脚这点唯一的乐趣,擦干了脚之后趿拉了鞋子快步往外走。等一出门,他才只见脸色阴沉的郭宝把那块头绝大的抚宁卫指挥使给带了过来。两边一打照面,他就只见对方很随便地拱了拱手,随即沉声说道:“这里不方便,可否里头说话?”
王继光见郭宝非常郁闷地点了点头,知道刚刚显然是外头锦衣校尉气不过,与要见他们的此人闹了起来,也就侧身让了路。等到郭宝跟着进屋,他见外头几个锦衣校尉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他就冲着他们打了个各归各位的手势,继而也不管人家懂是不懂,放下帘子也进了屋子。
到了自己的里屋,他见那位抚宁卫指挥使东张张西望望,一副审视自己住处的样子,这心里头自然就更加不得劲了。好在这种过程没有耗费太久,对方一转身就直截了当地迸出了一句话。
“你们当初在山海关交接了那个速宁进关之后,就没搜过此人的身吗?”
此话一出,王继光倒也罢了,郭宝一直都在北镇抚司,虽说这些年诏狱动用的少了,但对于某些门道,他还是颇为精熟。此时此刻,勃然色变的他就立刻开口问道:“难道他身上藏了什么犯忌的东西?”
“头发里头藏着刀片,虽说手上绑着绳子,可要取出东西来却很容易,他从山海关到这里竟然没跑,实在是难得。最重要的是,他的鞋子夹层里头藏着砒霜!”
见郭宝那张脸异常难看,而王继光则像个傻子似的嘴巴张得老大,他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汪掌道想得虽说已经挺周到了,但如今看来,我觉得他还是料错了一点。因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路上劫杀之类的名堂,只要这人自己拿刀片抹脖子,又或者是把鞋子当中的砒霜吃进肚子里,那就立刻死得干干净净,回头我们还得为找个子虚乌有的凶手烦心!”
“竟然可能是死士……”
郭宝只觉得满头满身都是冷汗,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他就跌坐了下来。锦衣卫太长时间没出这种公差了,竟然犯了疏忽!
“此人只要一死,那辽东李大帅便首先脱不了干系,然后是在蓟镇出的事,戚大帅也会要担责,我和王侍御这两个负责接人回来的,那就更加不消说,光是玩忽职守四个字,就足以让我们倒大霉。”他一面说一面看着震惊到失语的王继光,苦笑说道,“如果此人是察罕儿部那些被杀降人的同族,那么他一死,事情闹大,皇上雷霆大怒立刻追查,他的仇就报了一大半。而如果他只是纯粹的死士,一死之后任务就完成了,更是不消说。真是灯下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