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郭宝预计的那样,刘百川确实不想再承担另外派人却穿帮的风险,而刘守有想着只不过是派陈梁在汪府门前晃一晃,又不和里头的人联络,如果陈梁真的和自己吹得那样千变万化,不至于被人认出来,那么废物利用也不是不能考虑。最重要的是,有陈梁的军令状,郭宝的作保,他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毕竟,北镇抚司这几个常用的人,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将其家眷全都控制在手中,也不担心他们会失口或是反水。
于是,当刘百川派了几个人远近监视,见陈梁成功在汪家门前胡同第一天装货郎,第二天卖果子,第三天卖浆水,三次不同的装扮,果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的伪装,还有好几个汪家人从他手中买过东西,于是立刻报到了刘百川面前时,这位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刑千户同样如释重负。他却没有立刻求见刘守有,而是等到前去赔礼的牙婆又挑了六个仆妇去给小北挑选,而小北留下了其中一人之后,彻底心定的他方才前去向顶头上司禀告。
刘守有也并不喜欢临阵换将,更何况是这种需要机敏和运气的活。虽说陈梁第一次运气非常差,但这几天下来,明显能看出其确实有千变万化的能力,而汪家人既然并没有兴师动众,揪着一件事没完没了,那么继续沿用陈梁来主持和汪家内线的联络,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他听完刘百川的禀报过后,就一锤定音地说道:“既如此,就留下陈梁吧。”
刘百川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然而,在告退之前,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帅,虽说咱们这些年陆陆续续往各家安插的人手也不在少数,而汪孚林是首辅大人心腹,可到底年轻资浅,用得着往他那边安插人吗?是冯公公又或者首辅大人吩咐的?”
“你问得太多了。”见刘百川一下子闭上了嘴,满脸惶恐,刘守有便狠狠瞪过去一眼,“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你虽说和我不是同宗同族,但因为是同姓,你又说祖上和麻城刘氏源出同支,我也没少照顾你。你可不要让我亲手把你发配到云贵去,锦衣卫十三司缺人的地方多了!”
“是是是,卑职失言,卑职失言!”
刘百川慌忙连声告罪,等到退出屋子的时候,他只觉得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整个人也在那战战兢兢发抖。他当然知道,虽说出身士大夫之家,但刘守有考的是武进士,一路爬上来固然靠家族余荫,却也不是没手段的人,该杀伐果断的时候从来就不曾手软,他怎么就犯浑去问那种最容易犯忌的问题?此时此刻,抬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就尽量放慢了脚步出去,试图瞒过刚刚在里头挨的一顿训斥,让人认为自己并没有在刘守有这里失宠。
至于刘守有派人去监视汪孚林举动,这到底是冯保还是张居正的授意,他已经懒得去思量这么多了。反正那都不是他有资格够得着的人物!
郭宝也好,陈梁也好,却不知道刘守有和刘百川之间有过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当郭宝得知事情已经定下,连忙召见陈梁言说了之后,两人你眼看我眼,最后齐齐松了一口大气。要说从前他们一个是上司,一个是下属,谈不上太深的交情,反倒是这次先后被打闷棍,又被同时擒获到一个地方审讯,到最后面对的还是同样的选择,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几分亲近。
当然,在刘百川这些旁人看来,陈梁也不知道拿出多少家底贿赂了郭宝,这才得以留京,所谓的情谊还不如说是利益。
揉了揉后脑勺,想到这几天在家中起居睡觉也好,在外行走也好,全都小心翼翼掩藏着那一闷棍的后遗症,陈梁忍不住低声问道:“郭爷您能不能介绍一个嘴紧医术好的大夫?我之前挨的那一下可实在是不轻,这几天还一直都在隐隐作痛。”
“呵,我前几天也是一样。我看下手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就是那个和刘都督还有刘爷三百年前是一家,叫做什么刘勃的,就那么一下之后,我就没知觉了。要说大夫,我介绍你一个,我是那一晚上过后的第二天就瞧过了,金针之后散了淤血,也没少吃药。说起来,你要是之前就去,说不定他还会犯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后脑勺受伤。”
陈梁从前和郭宝哪有那么好的关系,此时因祸得福,自是连声道谢。可是,等到郭宝嘱咐,回头让他把已经过关即将留京的消息给传到汪府时,他还是有些紧张兮兮地问道:“这话该传给谁?虽说这些天汪府周围其他的眼线都大多撤了,可还留有一个常哨,我总不可能随随便便进汪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