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汪孚林亲身经历了一遭,算是有些了解张居正的心态了。张居正本来还打算注重一下名声,在做事的同时当个名垂千古的首辅,可既然夺情这件事已经被炒作到了这样的高度,脸面名声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么索性撕破脸破罐子破摔,强力又或者说强行把想做的事情推行下去,再也不顾什么后果了!
他想了一想,便开口说道:“其实,如若日后还有人交相弹劾此事,最好的办法不是廷杖,也不是贬斥罢官,而是直接章奏留中,将那些慷慨之词丢在脑后。不是我身为言官却给言官抹黑,有些事情,其实是越理会越来劲的。”
说到这里,他隐隐约约觉得,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更不批复奏疏是个什么心态了。除却赌气之外,让那些言官奏疏全都留在大内,让他们慷慨激昂精心炮制的词句无人得知,这岂不是一种快意的报复?反正你就算有奏疏底稿,可只有底稿没有正本,你哪来的名扬天下?
“世卿你虽年少,有时候说话却是切中时弊。”张居正轻轻舒了一口气,直接就呵了一声,“看破世情的老头子,只怕也没你这么眼利!好了,你回去吧,等我来日回内阁之日,便以你主持刷卷京畿,如今你且和刑部大理寺,先把理刑的事情做好。”
“是,那下官告退了。”
汪孚林巴不得赶紧走,否则等张居正反应过来,把桌上那些难办的事情直接弄一桩来让他经管,那是多可怕的事情?
等到张嗣修死活留着吃了一顿饭,汪孚林和王继光一同从张府侧门出来,他带着骑了骡子的王继光往附近另外一条小巷兜了个圈子,远远望见五城兵马司已经预备巡夜了,他才对身后落后一步,显然心事重重的王继光说:“想要留在都察院,日后做事尽心,上书的时候就动点脑子,我还不至于要侵占下属的功劳。如果不想留在都察院,熬到一年试职期满,我也可以设法给你谋一个知州的位子。子善,你自己好自为之。走吧,我送你回去。”
王继光知道今天被汪孚林坑了一把,可听到这样的结果,他恨不得再被汪孚林坑一把。毕竟在都察院这么多天,他对汪孚林的脾气也算是摸到了不少,所以不是很担心汪孚林这是在随便拿来糊弄自己。相比终于得到了这个难糊弄上司的认可,甚至还进了大纱帽胡同张府——尽管是翻墙——他今天和王锡爵那莫名其妙一场架的后果,他已经懒得去想了。
打都打过了,还能怎么着?
当汪孚林绕了个大圈先把王继光送回去,随即才回到了自己家时,月亮早已经升得老高。两个门房汪吉和汪祥一个张罗着牵马,一个则跟在汪孚林身边满脸堆笑地说道:“公子回来得迟了,徽州那边派了信使过来,就在陈相公出去之后一会儿刚到的。小的之前还听到里头欢声笑语呢,宝哥儿也来了。”
先是微微一怔的汪孚林立刻顾不得和这门房说话了,点点头后便一阵风似的进了二门,果然迎面撞上了迎出来的金宝。一贯总有点腼腆的金宝这会儿压根忘了行礼,一上前就抓住他的胳膊说道:“爹,娘生了个大胖小子,说是足有六斤!”
汪孚林顿时吓了一跳。要知道这年头可不像后世能够剖腹产,孩子大了就意味着母亲受罪了,他慌忙问道:“你娘呢,可还平安?”
金宝还没见过汪孚林这样慌慌张张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娘好着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一贯爱骑马,爱练武,打熬的好筋骨,又不像是那些一步都不肯多走的大家闺秀,生产的时候顺顺当当,就是比之前算好的日子迟了好几天,让家里人吓得不轻,信使上京路上又遇到一次大雨引发山洪,所以耽搁了。”
汪孚林听到这里,已经如释重负。从金宝口中得知小北还有信送来,他就甚至顾不得回房,一路走就一路撕开了,等进屋之后光线充足,他甚至来不及坐下,就先一张一张看起了那厚厚一沓信笺。尽管往日也有家书,但如今这其中还包括妻子在生产之前满含忧虑不安的亲笔信,自然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愧疚。毕竟,这年头女人生孩子这种鬼门关,当丈夫的却不在身边,他怎不担心那种最糟糕的可能性?
等到看到末了一张,是父亲汪道蕴的亲笔,却是让他给孩子起名,他想起还欠金宝一个表字,顿时苦笑了起来。沉思片刻,他就把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屏退了下去,随即才看着金宝说道:“你弟弟的名字且不说,之前我答应过给你起表字,然后让你正式拜在许学士名下,如今想来,这表字就让许学士起,我便不越俎代庖了。你先不要忙,我的话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