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瓒那明显带着考验的目光,汪孚林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即便直接捋起袖子说道:“那就请总宪大人指点下官了!”
汪孚林正在和陈瓒就协理左都御史事务扯皮的时候,张居正却还没守完七七。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回家奔丧,更没有像当年那些前辈首辅那样,至少在家守制个几天做个样子,所以如今若是连七七都没完就去内阁,那么无疑更会遭到口诛笔伐。可是,因为吕调阳和张四维各有各的让人不放心之处,他还是听从了冯保暗地里的建议,将原本不该带出内阁的那些奏疏都通过冯保的渠道送到了自己的私宅。
尽管他不会做出正式的票拟,以免被人抓住把柄,可根据某些内容做出节略,然后再转达给吕调阳又或者张四维去拟票,却是最稳妥的。
此时此刻,书桌上厚厚一摞奏疏中,他随手先拿了那些各式官员上书挽留自己的奏疏,一目十行扫了一遍,然后方才点了几个名字,吩咐身前伺候的一个长班去见这些科道,吩咐他们上书弹劾吏部尚书张瀚。对于汪道昆的私信劝说,愤而告病请辞,他恼火归恼火,却也只是觉得汪道昆迂腐不识趣而已。但张瀚不一样,却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得到吏部尚书这个位子的,得了天子诏令要上书挽留自己,却还借故推辞,拖不住了天子派人责问,这才惶恐待罪。
没有足够的实力却还要想和自己掰一掰腕子,却又没有足够的风骨和志气,又想要赖在位子上不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等到那长班退下去之后,张居正刚刚习惯性地摊开一本奏疏,却又听到书房外头伺候的另一个长班小心翼翼通报了一声。他开口叫进之后,来人就拿了一本奏疏和一封私信进来,行过礼方才战战兢兢地说道:“老爷,冯公公那儿紧急让人送来一本奏疏,是翰林院编修吴中行的。”
他压根不敢想吴中行上书说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又岔开话题道:“另一封是刑部侍郎王大人给您的私信。”
张居正等那长班放下之后逃也似地退出了门,虽说知道对方肯定不敢偷看吴中行那奏疏的内容,他的脸色还是阴沉了下来。果然,当他打开吴中行的奏疏一看,立时便气得浑身发抖。如果说,当年他的门生辽东巡按御史刘台弹劾他,便犹如在他的心窝子里狠狠扎了一刀,那么如今,同样是他的门生,当年还选了庶吉士的吴中行说夺情无视天伦法度,那么他就犹如背后挨了一棍子,满嘴都是腥甜。
尽管汪孚林和王篆都早就提醒过,士林当中似有如此风潮,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竟又是自己的门生先行挑起!
他忿然丢下吴中行的奏疏,复又拆了王篆的私信来看,可才扫了一眼,他便忍不住将整张纸揉成一团。
他怒的不是王篆,而是王篆告诉他,刑部尚书刘应节竟然也打算上书致仕,刘应节竟然对王篆明言,无法和不讲天理伦常的人在一起共事!
如果加上他竭力挽留,是否愿意留下还不一定的左都御史陈瓒,再加上他一定要拿掉的吏部尚书张瀚,已经走了的王崇古和汪道昆,再算上刘应节,六部和都察院要动多少部堂和部院重臣?这一个个人全都是在将他的军不成?
第八零九章 声东击西
就在翰林院编修吴中行上书之后的次日,张居正的另一个门生,同样当年选了庶吉士,如今任翰林院检讨的赵用贤上书,同样是矛头直指张居正不孝,更抨击上书留张居正的科道言官是背公议,徇私情,请令张居正回乡归葬,事毕回朝。
再接下去一日,张居正的同乡刑部员外郎艾穆和主事沈思孝联名上书,这次干脆就是明明白白的弹劾了,弹劾张居正贪位忘亲!
除了沈思孝,其他三人不是张居正的门生,便是他的同乡!
在这一片纷乱的态势下,潞王朱翊镠却不知道这许多麻烦。他只是对张宏嚷嚷了一嗓子要去就藩,就换得了出宫一日游的待遇,业已心满意足,当然不会在意冯保没跟,张宏跟着——要是让他自己选,他也更愿意选择慈和好说话的张宏,而不是对皇帝哥哥管头管脚的冯保。至于要说宫里连豌豆黄都不给他吃,那当然是不可能,奈何李太后对他虽不比对万历皇帝管得紧,却也命身边人时时刻刻监管,更有个憨人背地里对他叨咕了两句。
无非是这皇宫不是您的,是皇上的,您要自得其乐,那也得等到出宫就藩之后才行。
所以,长这么大就没出过宫的潞王朱翊镠自然想瞧一瞧,皇宫之外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总算这次兵行险招,他才算是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