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三十这一天,当汪孚林看到五个新试职御史送上来的考成底册放在面前,翻阅过马朝阳的第一册,他就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不是简单的勾过又或者否决,这位试御史用蝇头小楷在下头注明了相应的理由,细致之处显而易见。而第二册王学曾的虽是有所不同,没那么详细,但同样是有调查,有核实。顾云程和汪言臣的则是分了一二三四,一看就能知道,也是跑过其他官衙做过相应工作的。只当翻到最后一册王继光的时候,他才微微挑了挑眉。
“王子善留一留,其余诸位,回去之后先看看这个。”
汪孚林吩咐身边的郑有贵将四个文书袋分别交给了王学曾等四人,等他们行礼离去之后,他见郑有贵非常知机地闪出了门,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子善,你且看看你这四位同僚的考成底册。”
见只有自己一个被单单留下,王继光就已经觉得心头不妙,可汪孚林也没说什么问题,只站起身过来,将其余三人的底册递给他,他满心惊疑地接了过来,匆匆扫了第一册,他就心里咯噔一下,等一一看完其他人的,他一时嘴唇紧抿,心里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大意了。和四位同僚的小心仔细相比,他这大大咧咧的通过或者不通过,就显得尤其突出。要是被认为分到的第一桩任务就敷衍塞责,日后考评的第一笔可就要落个不是!
汪孚林在旁边细细看着王继光闪烁的眼神,变幻不定的表情,大略就能猜到对方正在经历怎样的心情变化。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王继光立刻反应过来,端着有些尴尬的表情交还了其他人的底册,但话语显然还没想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就笑呵呵地说道:“有比较就有进步,毕竟才是第一次。这考成是每个月一回,日后留心就行了。这是下个月刑部刷卷和磨勘的相应流程,我都重新总结过,你自己拿回去看看。”
王继光没想到汪孚林竟如此轻轻放下,如释重负的同时,他赶紧伸手接过那个文书袋。等到跨过门槛出去之后,他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想就连金殿传胪等着自己名次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这个和自己同年的掌道御史,竟是带给了他那么大的压力!
可他不会就这么认输的!既然能够幸运地被选为试职御史,他要不能名扬四海,岂不是对不起这十余年寒窗苦读?
第七八九章 人仰马翻,做官最难
“汪灾星明天就来了!”
当这样一个讯息犹如暴风一般席卷过刑部的时候,端的是一路人仰马翻。尽管只是每个季度一次的刷卷和磨勘,对于大部分刑部官员来说,往常甚至都察觉不到这种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这一次来的是近来凶名卓著的汪孚林,这却又格外不同。哪怕汪孚林自己也是年资很浅的掌道御史,手底下又是五个新人,这次五个新人当中更是只会过来两个,可刑部从上至下,还是打足了精神。
以至于素来办事认真的刑部尚书刘应节都觉得,官衙中那些官员的精神面貌较之从前大有长进,他甚至认认真真地考虑,要不要向张居正据理力争一下,把汪孚林调到刑部来,也好震慑一下这些在王崇古手下养成了懒散个性的下属。
当然,刘应节也就是那么一想。考虑到汪孚林之前接连闹腾出几起风波,都察院如同割麦子似的倒了一茬茬的御史,还连累到了六科廊,哪怕是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愿意把这么一个难缠的煞星给引进刑部。
当这一天汪孚林带着人过来刑部,首先就来拜见他这个刑部尚书的时候,他先是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这位最近名声在外的年轻掌道御史,见人长身玉立,俊逸秀挺,分明是个很让人有好感的年轻人,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人不可貌相。
而汪孚林也同样在一边打量刘应节,一边回忆着自己所知的那些情报。戚继光和刘应节在蓟镇合作无间,当初他在蓟镇经历过的那次战事,戚继光生擒犯边的董长秃,而后董狐狸父子叩关请罪,便是戚继光和刘应节商量之后,对朵颜部善加安抚,看似少了杀敌之功,但从此之后直到现在,朵颜部就再也没有越过蓟镇长城一步。从这一点来说,刘应节就和张学颜一样,属于那种知人善任,本身军事素养和责任感也非常强的官员。
不得不说,嘉靖二十六年那一科,确实是人才济济。而且除却张居正和王世贞之外,大多数名人全都窝在三甲。
然而,无论是汪孚林还是刘应节,全都不会知道,历史上冯邦宁这位横冲直撞的冯大衙内因为不给刘应节这位刑部尚书让路,而被刘应节当街呵斥了一顿,冯保因此心里老大不高兴,刘应节又和张居正闹僵了关系,被人抓着出城和心学名宿罗汝芳谈禅的把柄,最终这件事就成了刘左迁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