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天下人又不是都眼瞎了,高官家子弟考中进士也就算了,还想和人抢庶吉士,也就是储相的名额,不怕犯众怒?除非是才华惊天动地,人尽皆知,否则想都别想。没看当初杨廷和为首辅,他那闻名遐迩的才子儿子杨慎中个直接能进翰林院的状元,都还被很多心怀不满的言官人诟病?再说,本朝以来,一门三尚书的事情屡见不鲜,可从来没出过一门两阁老!毕竟,阁老方才是真正决策把持政务的关键人物,长久政出一门,谁都没法放心。
“仲淹要是能够考中庶吉士,汪家这才算是真的稳若泰山。可照如今这架势……难啊。”
叶钧耀长长叹了一口气,想起前两天来家里拜访的同乡屠隆。要说鄞县进士,大明开国这么多年,其数量在整个浙江仅次于余姚,文采风流,人才济济,尤其是嘉靖年间,那会儿范钦、屠大山、张时彻被称之为东海三司马,小小一个宁波府鄞县,竟是出了两个兵部侍郎,一个兵部尚书。
但屠大山夺职为民,范钦因为朝政为严嵩父子把持,辞职不赴兵部侍郎之职,而张时彻也是在南京兵部尚书任上被严世蕃排挤而辞职归乡,总体来说,就是仕途都属于戛然而止。
即便这三人退了下来,甬上风流人物,仍旧光耀一时,先是有汪镗孙任南京工部尚书,如今在朝的杰出人物,则是嘉靖四十一年申时行那一榜的榜眼,礼部侍郎余有丁。而叶钧耀的同年,以三甲一百三十六名通过馆选为庶吉士,散馆后留馆为翰林院检讨,如今已经不声不响升了翰林院修撰,甚至跻身为日讲官的沈一贯也是后起之秀。
相比这些人,以及出自鄞县真正名门屠家的屠隆,他叶钧耀从乡试开始就一路磕磕绊绊,当年在鄞县的那些文会诗社上,他也一贯默默无闻,没人想到他不声不响就到了京官五品,而且靠的竟不是乡党,而是歙党之力!
看出叶钧耀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苏夫人便打岔道:“老爷,礼部余侍郎前两天命人送了请柬,他家即将迎娶子妇,未来儿媳妇家和沈翰林家有亲。你进京已经好几年了,乡党那边素来都只是面上功夫,节庆随礼,露个面而已,这次不妨多与人交接交接。”
见叶钧耀满脸诧异,随即眉头紧皱,显然对那些从前对他不大热络的同乡同年很不感冒,苏夫人少不得再苦劝了一番,等到丈夫不情不愿地答应会去,而且绝不会半路逃席,她才在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鄞县和余姚进士太多,但正因为人多,所以各有各的诉求,所谓乡党也是要看是否亲朋故旧。叶钧耀从前不受重视,但现在已经是户部一司之主,很值得别人拉拢了。不说改旗易帜,可一旦能在乡党之中建立起一定的地位,那便不但能帮到自己,还能帮到女婿。按照汪孚林的说法,正五品的京官在朝中要再进一步相当困难,那么不如趁着如今局势莫测,谋求外放一任知府,又或者苏松这样重要的分守道,迈出从五品到四品的坚实一步。
然而,趁着叶钧耀去沐浴更衣,一个心腹妈妈闪进来之后,却是贴着苏夫人的耳朵说道:“夫人,游七把他的那个外室身边人全部卖了,看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哦?”苏夫人忍不住转了转右腕的手镯,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想个办法,让李文贵知道,他安的引线要爆了。李文贵为了摁住事情,少不得就要对游七下手了。”
“是。不过,游七软禁了这个外室之后,去另外那个外室那儿就勤了很多。而且,这几天他在张府呼朋唤友拉关系,不知道想做什么。”
“到这份上,他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看热闹就行了。”
第七六九章 衙内揍家奴
自从正德年间昙花一现的西厂和内厂被裁撤之后,皇城南面锦衣卫后街和江米巷夹着的锦衣卫衙门,皇城东面东厂胡同的外东厂,便是整个京师中唯二最最神秘的地方。但整个嘉靖年间,除却陆炳最炙手可热的那些年,其他时候,厂卫大多都非常有节制,尤其是东厂,一贯被锦衣卫压得死死的。直到万历皇帝登基,曾经提督东厂的冯保一下子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内臣第一人,这种情形方才倒了过来。
历经多少年,东厂总算真正压倒了锦衣卫!
因而,冯保身边的人都能够在这座外人眼中颇为神秘的东厂中自由来去,这其中自然包括曾经只不过是个逃军的徐爵。
徐爵这一年四十五岁,年纪比游七还大几岁,因为早年曾经被充军甘肃的缘故,他的脸上还留着当年颠沛流离生活的痕迹,年纪还不大,额头上几条横纹却犹如刀刻一般,虽是多年在冯家生活优裕,脸上的皮肤却仍是糙得有些硌手,配着那很有些阴森的眼神,一直有人在背后腹诽当初冯保为何居然肯收了他做门客,甚至为其除了罪籍,甚至还谋了个南镇抚司锦衣百户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