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生怕林道乾死到临头却耍花招,定然不理会,可秀珠此时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再加上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干脆径直来到了木栅栏边上。就在那一瞬间,她只看到一只手犹如闪电一般伸了出来,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被那股大力一拽,她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贴在了木栅栏上,竟是有一种几乎窒息的感觉。可是,她没有呼救,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就这么盯着林道乾那仿佛择人而噬的眼睛,竟是出乎寻常地镇定。
面对面色沉静的秀珠,林道乾把脸死死贴在了木栅栏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放心,我就算想拉人陪葬,也不会拉上你。”
他的声音一下子压得极低,如同呢喃似的说道:“当年占据南澳岛的吴平败亡之后,我曾经占了南澳为根基,和官兵周旋过许久。我那时候得到了一张图,说是什么传闻中的吴平遗宝,我还以为能有几十万上百万,可寻根究底,挖出来总共也就是十几箱子金银,我就运回潮州府老家埋藏了起来。几次东山再起都是靠着这些,现在大概没剩多少了。”
见秀珠脸上丝毫没有得到意外之财的欣喜,反而眼神如止水,林道乾突然再次笑了起来,旋即低声说道:“若是你觉得那个巡按御史汪孚林值得信赖,不妨告诉他,给你自己换个好婆家。从前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我灭口了,东西就埋在澄海县城郊……”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很难分辨,说完之后,林道乾这才松开手,退后几步一屁股坐下,随即竟是直接躺倒了下来,再也没有朝秀珠看上一眼。
刚刚被拽住右手的时候,秀珠左手已经按住了怀中的匕首,却不是想伤人,而是打算万一被挟持,她就一刀刺喉自己死了算了,也省得日后愁肠百结。所以,对于林道乾附耳说什么宝藏,她几乎一个字都不信,可当林道乾说完之后松开手就这么坦然退去,她又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异常茫然。发觉自己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索性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径直转身离去。
“等一等!”她还没来得及走开几步,身后就又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
发声叫人的却不是林道乾,而是林阿凤。刚刚看到那对别扭的父女来了这么一场猴子戏,虽说听不清楚林道乾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他心里都快骂娘了。心头惦记着自己的生死,他哪里肯就这么放秀珠走了。眼见人果然闻声停步,他就整理了一下情绪,尽力用最和气的口吻问道:“秀珠姑娘能不能行行好告知一声,除却林道乾之外,其他人又怎么处置?”
秀珠回过头来,冲着林阿凤那风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道:“你不就是想问问你是死是活吗?你运气比他好,还能捡一条命!”
见秀珠说完这话便扬长而去,林阿凤悻悻吐了口唾沫,但心里一块大石头却是就此落下。可即便如此,他却怎么都想不通,林道乾明明连命都快要没了,刚刚又是那样一个殊死一搏的机会,可怎么竟然只是对秀珠耳语几句就算了,如果是他,绝对会挟持秀珠,看看能否有一条活路!
当心情复杂的秀珠复又回来见汪孚林的时候,卢十三和石陆已经走了,杜茂德和吕光午正好离座准备走。她知道汪孚林对两人颇为信任,急忙叫了声等一等,随即便上前去把林道乾刚刚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刚一说完,她就发现屋子里另外三个人的表情全都异常古怪,顿时以为他们信不过自己,不由得又羞又气,一字一句地说:“林道乾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如果其中有一字假话,我就不得……”
“打住打住,你弄错了,大家不是怀疑你,只不过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巧。刚刚一大帮人还在我这里讨论吴平留下的宝藏,没想到你去见了林道乾一面,就带回来真正的吴平遗宝消息。既然早就落到林道乾手里,那两个想要去探听邱四海口气,找什么吴平宝藏的家伙,怕就要扑个空了。”
汪孚林只是言简意赅地解说了两句,随即就冲着吕光午和杜茂德使了个眼色,等到他们知情识趣地先出去了,他就对如释重负,但也同样流露出深深疲态的秀珠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请汪爷放我跟着杜相公他们去台湾!”秀珠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这么一句话,见汪孚林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她就涩声说道,“罗旁山是我的家乡,虽说那些乡亲对我和阿妈都不好,但朝廷大军一打,我连这仅剩的家乡也没了,认识的人也剩不下几个,我也没脸再回去。至于其他的地方,那都只是我暂时停留的落脚点。既然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还不如远远离开!而且,我到了那里,也许还能帮杜相公他们一点忙,至少还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