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你还敢东拉西扯,文过饰非?巡按御史汪孚林根本就不在察院,你以为我和张藩台就不知道?”
分辨出那是陈有杰的声音,刘捕头干脆利落地磕了个头,干巴巴地说道:“小的不知道陈藩台在说什么。”
见刘捕头竟然装傻,陈有杰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让人把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滑胥差役给拖下去重责一顿。然而,纵使从前也有布政使在火气上来之后,不管人是不是布政司的,直接就这么发落下去,事后把人给打死的,可如今巡按御史是汪孚林,他不想把这种现成的把柄给送到人手上。
因此,他须臾就压下了火气,冷冰冰地说道:“你既是这般说,那本司也不勉强你。张藩台,一桩案子拖了这么久,实在是匪夷所思,干脆约上凃臬台,再叫上汪巡按,我们一起到广州府衙去。庞宪祖这个知府实在是当得太菩萨了,如此巨案竟然不限期追比,他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刘捕头终于遽然色变。他刚到察院去过,已经很清楚自家府尊也知道汪孚林人不在,这节骨眼上要是闹大了,天知道这两位对小汪巡按显然有恶意的布政使会再用出什么手段来?然而,他刚想张口,却突然醒悟到自己和座上两人那天壤之别的身份差距,立时颓然闭嘴,心里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反正事到如今自己是扛不住了,上头那些大佬,谁有能力扛谁扛,总不至于全都让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头顶缸吧?
张廷芳见刘全蜷缩着身子跪在地上,而陈有杰则是一脸得意,虽说在这件事上两人是一边的,在朝中也算是一个阵营的,但平素在很多事情上不无争议甚至龃龉,他不禁在心里打定主意,一旦把汪孚林这个巡按御史赶出广东之后,他得想办法把这个得意忘形的右布政使给摁下去,得让对方知道,这布政司中以左为尊,别忘了资历和上下!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开口,任由陈有杰继续发挥。
“来人,把这刘全架出去,本司看他就心烦!”陈有杰喝了一句之后,见两个差役立刻进来一左一右地架起刘捕头往外走,他仿佛故意似的,嘿然冷笑道,“一桩说都说不清的什么行刺案,前前后后拖了一个月,还逼死了一个人,咱们广东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无头案子!府衙快班一群饭桶,布政司的理问所倒是还有能干晓事的查出了几分线索,否则传扬出去,外人简直要笑我广东无人!”
当被扔出布政司之后,狼狈不堪的刘捕头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却顾不得心头又气又恨,而是拔腿立刻往府衙赶去,希望能够尽早告知庞宪祖这个消息。然而这一次,抄小路的他却又在半道上被一辆车截了下来。一天之内遭遇两次这般经历,而且背后两个彪形大汉直接堵住了退路,他只觉得浑身直冒寒气,偏偏之前他带着去察院的那两个差役在他被召到布政司之后就不知道躲哪去了,孤身一人的他不敢逞能,只得挤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还不等他说几句好话,探问一下对方的来历,就只听马车中传来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刘捕头,你想不想破这桩忙了好些天的案子?”
这不是废话吗?都快跑断了腿,刚刚又跪得膝盖都快硬了,怎么会不想破案?
心里这么想,刘捕头犹豫了一下,最终陪笑道:“当然想,敢问尊驾……”
“想破案就好。”马车里传来了一个干涩的笑声,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接下来你就按照我说的,给庞府尊捎几句话……”
张廷芳和陈有杰既是早已计议停当,召见刘捕头后确定府衙那边对查案并无方向,而汪孚林很可能真的不在察院,他们立时就迅速动作了起来,双双齐至按察司,挤兑了按察使凃渊和他们一块去广州府衙。至于察院,两人反而只是派人送了一张帖子,压根就没有直接跑一趟。
不管巡按御史的名头能让府县主司如何忌惮,搁在他们这一层级,不过是个巡按御史而已,只要有背景,哪里就真的怕了他?
当这地方三司之中最重要的布按两司三位巨头同时到了府衙时,亲自出面迎接的广州知府庞宪祖从表面上来看镇定自若,可陈有杰却猜到其心里肯定在骂娘。只不过,他早就对这个自称王学弟子的广州知府心怀不满,此刻却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感受,居高临下地敷衍了庞宪祖的问好之后,他就直截了当道出了来意。他本以为庞宪祖必定会诚惶诚恐告罪,却没想到对方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原来两位藩台和凃臬台是为了这事来的,那可是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