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不止太不客气,而且简直是有些小轻浮了。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他便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早就听说县尊是宁波府人,那儿的水磨汤圆最为有名。我家小妹昨天才刚进城,如果可以,能否让我捎带几个生的回去,让她和金宝他们能够煮熟了尝个鲜?”
叶钧耀最欣赏汪孚林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小小年纪就护着家人的担当,无论是对金宝,还是对行商在外的父亲,抑或是对旁人根本不会在意的一个小小书童。所以此刻听到汪孚林讨了东西是为了家中众小,他就为之释然,竟忘了责备女儿在有外男的时候这么闯进来,笑眯眯地吩咐道:“我家乡的水磨汤圆最是一绝,只不过这徽州府少产糯米,品种也和宁波府不同,擅长这手艺的张嫂常常英雄无用武之地。既然是难得做,明月,你去给孚林装一盒。”
原来县尊千金闺名叫做明月?
汪孚林心中一动,但没有随随便便再去端详人家,可心里却越发好奇叶明月到底是不是刚刚屏风后头的鬼面女子,是不是当初自己在县后街上邂逅的鬼面女子,是不是那个曾经把程公子程乃轩吓得魂飞魄散,到现在还留有心理阴影的未婚妻。可这些问题除却最后一个他还能找人求证,前两者都只能暂时无解。于是,他只能听得叶明月答应一声,旋即翩然离去。
难不成刚刚被推了一把的仇只能暂时记下?
在汪孚林那番话的帮助下,成功争取到了时间,叶钧耀心情好了许多,对于汪孚林骤然从屏风后头现身也就不计较了。非但不计较,想到昨日英雄宴汪孚林走后,汪道昆对这个族侄的维护,还有这位南明先生在士林官场的威望,他决定除了把金宝和秋枫都纳入胖儿子的同学范围,再做出一点实质性的突破,进一步拉近两人关系。
于是,他示意汪孚林在桌前客位上坐下,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道:“孚林啊,你刚刚也看到了,这些县衙吏役简直是让我疲于应付。你既然暂居城中,又不打算去学宫里的紫阳书院,何妨常来和李师爷切磋探讨?就算你在人前放话废举业,可也不能就这样荒废嘛!而且,你最近既然闲着,不如时不时来给我搭个手……”
这前头的话汪孚林也就姑且一听,可这后头半截话,他才叫意外。如今常走动,这位叶县尊字里行间自重身份的本县两个字出现频次低了,而且对话时,叶钧耀也常常会把他放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子,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可是,身为歙县令的叶钧耀竟然会明着招揽他为帮手,这就意义不同了。
哪怕他作为歙县出身的生员,需要遵守不成文的回避原则,不能名正言顺地像李师爷这样混个名分,只能当个影子谋主,但对于眼下是负翁的他来说,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很方便地促使叶县尊去做某些事情。
第七十四章 做人一定要会过日子
尽管汪孚林现在正发狠想要为汪二娘揪出那些骗子报仇,非常需要一县之主的支持,可这种事还是要表现一下诚惶诚恐,不能爽快答应。于是,接下来宾主二人一个谦辞,一个力捧,到最后当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叶明月捧着一个食盒进来时,就只见书桌前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演戏似的来来回回打太极。大约是看到她进来,求贤若渴状的叶钧耀便重重咳嗽一声说:“你不要推辞了,本县很看好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汪孚林同样不希望这位极度可疑的叶小姐搅和了自己的好事,也立刻起身长揖:“既是县尊信赖,学生定当不负所望!”
这时候,叶明月方才笑吟吟地捧了食盒上前说道:“爹,张嫂听说是汪小相公喜欢,立刻又赶做了三十个。”
“好好,孚林你带回去,就当我送你的乔迁之礼。”叶钧耀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对,哪有用一盒汤圆就算贺了人家乔迁之礼的?
他正尴尬得无以复加,就只见女儿在放下食盒之后,继而又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单子,递到了他面前。他随眼一瞥,见上头是一套五经,两坛美酒,外加四色糕饼,几样时令菜蔬,一串红绳穿的乔迁喜钱,他顿时暗赞不愧是持家有方的女儿,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此外还有几样东西算是我小小心意,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汪孚林虽说看不见那张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可听叶县尊最后一句话,他也就明白了。可他却没觉得叶明月周到,反而觉得猫腻更大,要知道,之前叶小姐进门的时候,他可没提到乔迁之喜的事,人家一进一出又一进之间,却把礼物都被备办好了,哪来的消息?当他再三道谢之后,接了那食盒告辞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又往叶明月身上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