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下惊疑,但汪幼旻还是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满脸堆笑地问道:“老族长怎么来了?伯祖父若知道您来,一定会高兴得很。”
“高兴?只怕他知道我今天来意就不高兴了。不过我今天不来见他,我要见汪尚宣,让那小子给我出来!”
听到程世洪竟然把自己的祖父叫做小子,汪幼旻面色登时变了。尽管当年那件事之后,他和汪尚宣的祖孙情分几乎是淡薄到了极点,甚至可以说两看相厌,彼此能不见就不见,满心怨恨的他时时刻刻躲着汪尚宣,可听到人家用这样的口气提到自己的祖父,他还是心中大怒。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一些,面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不卑不亢地说道:“老族长,不巧得很,今天祖父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也是,他向来是最最趋利避害的性子,坏事全都丢给别人承担,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上次不是倒过霉吗?”
程世洪那声音依旧如同铜锣似的,又响又亮,见汪幼旻脸色僵硬,他却不管不顾地说道:“他不在,我就在这对你说。竦川汪氏是竦川汪氏,竦口程氏是竦口程氏,什么时候他竟敢对我们竦口程氏指手画脚了?秋程氏回乡守寡多年,照应外甥和外甥媳妇,教导孙外甥,族中晚辈无不敬重,如今她夫家族长要给她立一个嗣孙,他汪尚宣不成人之美,反倒从旁撺掇挑唆她改主意,他这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
汪幼旻没想到程世洪竟然就在门口当众发飙,而且说的是这么一件自己丝毫没听说过,自然就更谈不上了解的事,他登时异常尴尬。可还不等他说话,之前他送出来的殷守善却已经来到他身边,眉头紧皱地问道:“三老太爷好端端插手竦口程氏这立嗣的事情干什么?”
程世洪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当下气恼地朝后头吼道:“小七,给我上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程家这位老族长的话,程大姑的外甥便搀扶着她走上前来,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家姑姑守寡四十年,唯一的儿子还没成婚就去世了,因为夫家秋氏族人刁钻苛刻,所以她当年就回了竦口。这次好容易秋氏一族的族长特意过来,想要为姑姑立一个嗣孙,事情都已经快定下了,今天人家来认亲,却因为汪家三老太爷蛊惑坏事,姑姑竟是被他蒙蔽了!坏人后嗣大事,这代表什么,敢问你们竦川汪氏懂不懂?今天你们非得给一个交待不可!”
殷守善反而越听越是糊涂了,忍不住向汪幼旻看去:“三老太爷这是怎么想的,这种事不应该成人之美吗?”
你问我我去问谁!汪幼旻在心里暗自大骂,可明面上还不得不向着汪尚宣,硬着头皮说道:“祖父也许是觉得那个嗣孙人品有瑕……”
“人品有瑕疵?我看那是因为秋枫是松明山汪孚林亲口认下的学生,所以汪尚宣那小子心里不痛快,这才故意要把事情给搅黄了!”
直到这时候,汪幼旻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祖父竟然会插手去管竦口程氏的事,却原来是因为那涉及到汪孚林家中那个已经中了秀才的昔日家奴!他很想讽刺几句,可面对外间竦口程氏那一行人气呼呼的脸,再想想如今伯祖父汪尚宁的处境,他只能选择沉默不语。毕竟,这事他真的毫不知情。
而殷守善就不管这么多了,瞪大了眼睛讶然说道:“就是和松明山汪孚林的那个养子一块读书,早一届道试进学的那个?听说人不但读书很不错,而且还能干得很,绿野书园那儿进什么书,损耗汰换之类的事情,他都经手管过,我从前去绿野书园时还照过一面,是个清秀端方的好孩子。好像他当初就被父母给卖了,汪孚林还了他身契,没想到又给他另找人家过继,这倒是一手一脚全都包圆管了。”
连殷守善这个从汪家出来的人都这么说,程大姑只觉得更加后悔不迭。想到汪孚林之前说要到这里讨杯茶喝,她便沉声说道:“敢问汪公子可在这里?如若在此,容我向他赔个不是,悔不该听人挑拨离间,对他们说了无礼的话。我也不奢望他回心转意,只我会尽力弥补,至少告诉徽州一府六县其他人,若再有这样的恶言中伤,就应该当面唾回去!”
眼见竦口程氏老族长程世洪以及其他程氏族人竟然都在那附和,汪幼旻顿时傻了眼。这帮人怎就会认为汪孚林在自己家?开什么玩笑,两家之间那仇恨大了,绝不可能一笑泯恩仇,汪孚林怎会上这儿来?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各位想来是误会了,汪孚林并未到汪家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那边厢就有人叫道:“咦?瞧那边,可不是勋老太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