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几位客人找谁?”
“这是汪孚林汪公子家吗?”
“是,不过公子不能会客。”出来应门的正是王思明,见门外两位客人显然有些纳闷,就连后头那两个牵马的随从也仿佛很不解,他方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老爷和舅老爷出去办事,公子说是好好养病的,但不合又出门了两趟,所以老爷回来之后一气之下就吩咐不许让公子会客,更不许出门,除非府县衙门那边有什么要紧事。”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王思明这绝对属于背后编排主人,可这却是汪孚林特意嘱咐王思明对访客这么说,否则他非得被汪道蕴给闷死。而刘垓和史元熙自然不知道其中这关节,闻听此言全都有些忍俊不禁。到最后还是史元熙开口说道:“那烦请你进去禀告汪老爷,就说是汪公子的同年史元熙,科场前辈刘垓来访。”
王思明毕竟还在熟悉种种大明风土地理人情的阶段,对这两个名字觉得很陌生,但同年和科场前辈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一开始就学过的。知道那竟然是两位进士老爷,他连忙长揖行礼,拔腿就往里头跑去,连大门都忘了关。
面对这有趣的小门房,刘垓和史元熙不禁相视而笑,不消一会儿,他们就只听到里头传来了说话声,紧跟着,黑漆大门就被人拉开,至少和汪孚林打过照面的史元熙一眼就认出了前头那二十许的年轻人正是他们之前谈论的主角。而刚刚那小门房紧随在后,更落后几步远处,是和汪孚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史元熙和刘垓钱都猜到,那便是小门房口中的老爷。
果然,厮见之时,汪孚林就歉意地说道:“王思明是我从辽东带回来的,原本是生在女真的汉奴,亏了张巡抚因他在抚顺关外有功,这才遂了他的心愿,让他跟了我,还不大熟悉人情世故。之前他要是说了什么,二位兄台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他说完就往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那是家父。”
史元熙之前才听刘垓说过汪孚林那位着实“可圈可点”的父亲,见汪道蕴有些不自然地上前寒暄,两人少不得也见过这位汪老爷。直到汪道蕴很快就避开了,史元熙仗着自己是汪孚林的同年,又想拉近关系,便故意笑问道:“汪贤弟,令尊不许你见客,这到底是个什么典故?”
“别提了,家父一向觉得我太会惹是生非。”汪孚林无奈地苦笑一声,见刘垓和史元熙那脸上表情全都很微妙,他就猜到人家恐怕在背后也这么议论过自己,他也不以为意,请了两人进门后便开口说道,“若非我早就听说二位协查夏税丝绢纷争到了徽州府,又告诉家父你们是太平府推官和宁国府推官,只怕他还要继续禁我见人。话说回来,二位这时候过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汪贤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刘垓虽和汪孚林不是同年,可今天摆明了不拉近关系就没法说话,他也就自来熟了一把。当下就似笑非笑说道,“听说当初歙县衙门被人围堵,薛县令意图丢出那个帅嘉谟当替罪羊,却被你堵了回去,而后更是三下五除二就驱散了乱民。要说这夏税丝绢纷争,根子非常久远,总没有人比你这歙人更清楚缘由,我们实在摸不着头绪,这才来找你答疑解惑。”
自打知道来的是两位推官,而不是预想中的通判,再加上打听到两人的履历,汪孚林就猜到,他们在解题无门的情况下会来找自己。现在人真的来了,他就把人往前院正厅二楼的书房带。对于这地地道道的袖珍徽式宅院,刘垓和史元熙都颇感兴趣,甚至还在二楼那围着院子的美人靠上饶有兴致逗留了片刻,这才进了书房。落座之后,他们就从汪孚林口中听到了完全版本的休宁婺源那连场变故,就连夏税丝绢纷争的起源,也比他们从文书上看的更明晰。
最重要的是,汪孚林并没有完全偏私歙人,而是从甲辰以及乙巳两年的夏税秋粮额度变化,分析了歙县这八九千匹丝绢税可能是出于别县全都大量增加了夏税秋粮米麦税额,唯独歙县在这两项上有所减少的缘故。当然,汪孚林也指出了此事的蹊跷,徽州并不产丝绢,缘何加派的会是丝绢,而且总额比浙江布政司所有府县一整年的丝绢税还多,这显然不合理。
可刘垓也好,史元熙也好,需要的是尽快审理完那些休宁婺源的作乱首恶,同时协助徽州府拿出一个解决方案,而不仅仅是起因。因此,两人在对视一眼之后,史元熙就诚恳地说道:“汪贤弟,刘兄之前就说,你在徽州府大名鼎鼎,既如此,你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