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姚辉祖能够拖延的时间是很有限的,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判断,而且不能有错。要知道,别人认为他和张家公子们交情不错,可实则他总共就见过张居正两次,冯保更是一次都没见过,京城那些顶天的大佬们,他真正比较熟稔,而且关系也亲近的,也就只有谭纶了,但谭纶毕竟既老且病。如若他判断有一丁点差池,姚辉祖吃挂落,他一样没好果子吃。
他迅速合计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姚府尊,能不能让我先见见此人?不用问话,哪怕隔着屏风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让我见他一面就行。”
姚辉祖之所以没有直接召见汪孚林,而是跑这里问计,一是因为府衙人多嘴杂,容易风声外泄,二是因为汪孚林毕竟刚从京师回来,据说和京师那些顶天的大佬都有过照面又或者缘分,在事情很可能涉及到张居正和冯保的时候,他打算表现得谨慎一些,回头说不得汪孚林给京城写信时会带上一两句。所以面对汪孚林这提议,他踌躇片刻就点了点头。
而汪道蕴就有些郁闷了。听到了这种非同小可的密谈,儿子又要跑去府衙,他这心里怎么就放得下?
可就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书房外头的内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跟着大门被人猛地一推。
“汪孚林,婺源那边出事了!”
虽说外头嚷嚷的是出事了,但此话一出,再看到那闯进来的人,屋子里汪家父子全都脸色一振。是小北回来了!
第六四五章 又是假的!
满桌子状元楼送来的最上等席面,姚府尊身边的两个师爷亲自作陪,再加上一个绮年玉貌的丫头侍酒,甚至还请了容貌昳丽的一个女先儿来唱弹词,然而,被奉为上宾的那个灰衣年轻人却是殊无半点喜色,眉头自始至终紧紧拧在一起,无论别人如何殷勤劝酒,如何介绍菜肴,他却从来都只是浅尝辄止。到最后,他甚至不耐烦地径直摔了筷子。
“姚府尊便这样托大,到现在连个回音都没有?”
两个师爷赶紧上前你一言我一语打岔劝解,好容易给姚府尊找了一堆理由,把人复又劝了回来坐下,他们方才暗地里抹了一把汗,少不得埋怨姚辉祖把这烂摊子丢给他们俩,自己却不知道躲哪去了。好容易死活多灌了这位姚辉祖再三告诫身份极其要紧的仁兄几杯,他们又用眼神示意了那弹唱兼卖身的女先儿跟去官房伺候,其中一个师爷甚至悄悄尾随跟了过去。等到确定里头确实传来了某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他才松了一口大气。
总算是又拖延了少许时间……不过府尊要是再不露面,他们可就撑不下去了!
就在耳听得里头那声音仿佛渐渐偃旗息鼓,喘息声也逐渐平静了下来,眼看那一对鸳鸯就要出来了,那师爷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同伴,紧跟着就是一句如蒙大赦的话入耳。
“府尊说了,把人带去他书房。”
有了这话,接下来两个师爷总算是有了底气,等到那位神清气爽的灰衣年轻人出来,那女先儿却不见踪影,他们心知肚明,只叫了一个丫头进去收拾,这才赔笑请人去府尊书房说话。等到目送这位进入了府尊的书房,大门掩上,两人方才面面相觑了起来。
怎么说自家府尊也是徽州地面上最大的官了,这家伙却这般牛气,架子天大,虽说府尊没有明讲,可难道是传说中的厂卫中人?
书房中,姚辉祖一见灰衣年轻人进来,就含笑说道:“因为衙门事务繁忙,所以只能命师爷招待,实在是多有怠慢。”
“哪里,婺源休宁先后一乱,府衙县衙又闹出乱民围堵的事情来,姚府尊忙不过来也不奇怪。”浓眉大眼八字胡的灰衣年轻人微微一笑,继而就从容淡定地说道,“只不过,上命在身,姚府尊还请尽快发下牌票才是。如此你可以从余懋学家抓到婺源之乱的另一个罪魁祸首,而余懋学家里竟然窝藏闹事主犯,我也可以回去京师复命,这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姚府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话是这么说。可余懋学虽说革职为民,在婺源却是声名卓著的文人,如若有真凭实据说是他窝藏府衙通缉要犯,本府当然可以下这个牌票,但若是扑空,这就非同小可了。”说到这里,姚辉祖仿佛没注意到那灰衣年轻人一瞬间微微一变的脸色,笑容可掬地说,“不如这样,本府派出快班快手二十名给你,算是你东厂的人,由你亮出东厂的名义直接到余懋学家去搜捕,如何?”
“姚府尊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灰衣年轻人终于遽然色变,猛地站起身来便厉叱道,“这是冯公公之命,我东厂只负责盯人,却不管抓人,你这是想要陷冯公公于不义?要是真的能让锦衣卫和东厂去抓人,我还用得着在你这徽州府衙浪费时间?我把话撂在这里,余家你爱去不去,我已经把话传到了,这就回去见我家大人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