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小北和金宝也进了二门过来行礼,她赶紧上去一手拉起一个,又见叶小胖拉着秋枫过来,她只忙得几乎招呼不过来,立时叫了大家一块回后院堂屋去坐。这时候,汪孚林少不得就请一直守着松明山老宅的老仆汪七夫妇安置跟回来的其他人,自己最后一个进去。
之前经过宣城的时候,汪孚林就和沈家叔侄暂时道别,却请了他们到时候来家里参加汪二娘的婚礼。而到了歙县,离乡太久的程奎三人也先各回各家去了,故而这会儿堂屋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全都是一家子人。久别重逢契阔了一番之后,汪孚林就问了汪二娘的婚期,得知是十月二十六,而眼下已经是十月十三了,距离正日子不到半个月,他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之前金宝到京师只说二娘订了亲,就要成婚了,正日子却还没定,幸好我运气好赶上了,否则二娘岂不要怪我这个哥哥一辈子?”汪孚林说着就笑道,“哥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好送,之前去辽东,搜罗了很多好皮子,还有人参之类的药材,挑最好的给你陪送。”
“只要你回来就行了,谁要你的东西。”虽说要出嫁了,但汪二娘脾气不改,依旧是直爽大于羞涩。
然而,她喜滋滋的,汪道蕴就不一样了,虽说再次见到儿子确实很高兴,但他更担心的是儿子明明考中进士了,怎么又请了病假回乡,少不得立刻追问此事。对于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汪孚林知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更不打算在两个妹妹面前提了让她们担心,少不得避重就轻地说道:“爹,你担心我做事没分寸,总该信得过伯父吧?其实就是风声太紧,首辅大人要清洗掉一批不听话的,我先回来避避风头,等这一阵子过去就回京谋个官职,你就别担心了。”
汪道蕴这个层次,一个县令就足够他嘀咕半天,更何况是当朝首辅?于是,他狐疑地扫了汪孚林一眼,便问起了小北。奈何小北素来是夫唱妇随的人,当然不会揭穿汪孚林这轻描淡写的解释,顺着他的话宽慰了二老好一通。至于知道汪小官人在京城中辉煌战绩的叶小胖和金宝秋枫,则是默契地附和他们的话,如此一来,就算汪道蕴再将信将疑,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姑且信了。
然而,汪孚林对父母可以避重就轻,同样从京师归来的程奎和吴中明吴应明,当然就少不了对人津津乐道汪小官人在京师那番经历了。因此,当汪道蕴竟然从西溪南吴氏亲家那儿方才知道,儿子竟然上过文华殿,当着当今天子万历皇帝以及一大堆朝廷大佬的面和婺源余懋学唇枪舌剑激辩一番,还险些遭人污蔑背上恶名,他就只觉得小心肝都在发颤。
若非女儿的未来大伯子吴应明非常肯定地说,余懋学刚刚被革职回到婺源,这和汪孚林告病回乡没半点关系,他怕是要揪着儿子好好质问一大通。
可即便如此,汪小官人的名声在整个徽州府仍是上涨了好一截。毕竟,从前汪孚林在徽州府风光无限,那是因为背后有个力挺他的叶钧耀,又是汪道昆的侄儿,对外代表松明山汪氏,自身却不过是一介秀才。可现在秀才变成了进士,虽在三甲,却是三甲头名,见过当朝首辅张居正,兵部尚书谭纶亲自取了表字,文华殿上转了一圈,分量何止比从前更重一倍?哪怕是现在这告病回乡养病,有力辞天子点御史这一段佳话在前,谁都不敢小觑于他。
而这一点,从徽州知府、徽宁道以及歙县令那三张问候的帖子就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出来。
于是,虽说回乡名义上的原因是养病,实质上的原因是参加妹妹的婚礼外加避风头,但汪孚林还是不得不亲自走了一趟徽州这三大最重要的官衙,拜会了一下这三大主司——徽州知府还是姚辉祖,歙县令以及徽宁道他却一个都不认识,三人每一个都年纪比他大一倍,可从那客气到有些过头的语气之中,他还是品味到了几分深深的忌惮,只有姚辉祖客气之中还带着几分亲近,显然认为他和张居正关系非比寻常。
反正他这次回乡是不打算惹事的,因此大多数时候也就一概打哈哈。让他非常感慨的是,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官换吏不换,这却是大多数时候的常态。比如歙县衙门那三班六房,清一色还是叶钧耀在任时的老人。当他拜会那位歙县令时,吏房张司吏,户房司吏刘会,刑房司吏萧枕月,壮班班头赵五爷,这四位当初跟他最紧的老相识全都亲自迎来送往,只态度相比当年又多了几分恭敬。
若非紧靠着松明山汪氏,他们哪有这么稳当,连新县令都不敢拿他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