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反应?嘿,嘿嘿!”冯保这才一下子笑了,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等到张四维回去之后,家里怕是要噼里啪啦动家法了!这秦三娘有些意思,回头你们把人安置一下,省得被回过头来的张家给弄没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汪孚林也得到了大兴县衙那边的消息。他上午没兴趣去凑热闹,但家里有的是好事的人,尤其是叶小胖这个小舅子。沈有容倒也想去,却被沈懋学一指脑门,想到那才长出只有一寸多的头发,他不得不怏怏留下。只有那几个当初没有出抚顺关,也没有剃发易服的,跟着叶小胖跑去了大兴县衙看热闹,另外就是金宝和秋枫被汪孚林留在了家里。
毕竟,叶小胖是小舅子,汪孚林管不着,可自己的儿子弟子却是得管的。苏夫人一手在幕后推动,他一手在台前演戏,到最后图穷匕见的时候,不可能还有翻转的机会,否则张泰徵张甲徵兄弟,还有那位破釜沉舟的大兴县令岂不白费一番功夫?
然而,听回来的叶小胖说秦三娘竟是把张家兄弟在幕后的作用给直接揭开,汪孚林却不由得皱了皱眉。秦三娘和王世芳的事情,是苏夫人让人在京师内城外城闲逛探查的时候发现的,至于为什么居然连勾阑胡同这种地方都不放过,他可不大好意思去问岳母。所以,他对秦三娘这样糊里糊涂就被人骗了,而且竟然还满心以为是他吃抹干净不认账的女子也说不上什么好感。
但是,那次张泰徵张甲徵带了人来他家里兴师问罪,正如苏夫人事先保证的那样,秦三娘真的没有顺势栽在他身上,倒让他扭转了几分对她的观感。要知道,这年头那些风尘女子多数妾身不自由,大半是从小就卖在那种见不得人的去处,因此无不把嫁人从良当成唯一的出路,就算坑蒙拐骗也想从良,这种女人可不少。若不是确定了其人品行,他就不是拿话挤兑张家兄弟用现在这种法子了。
可秦三娘只因为王世芳一门心思要拖他下水,于是就选择把张家兄弟供出来,这倒是有几分知恩图报的意思。对他来说,这当然好处多多,如此各种视线一定会立刻聚焦在内阁末相张四维身上;可对于秦三娘来说,张家人的怒火就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了,甚至可以说是她自己把自己陷入了危机。须知张泰徵和张甲徵当初之所以会接受了他的交换条件,不就是因为不想暴露出当初那愚蠢的行径?
“姐夫,发什么呆啊,整条县前街那时候都轰动了,这消息转眼间就会传遍京师,这下是绝大的奇闻!都察院那位葛都宪从大兴县衙出来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整张脸都是青的,显然气得不轻。听说这位葛总宪最是刚强耿介要面子的人,下头御史里出现了这样的货色,说不定明天他第一个上书请求罢免严惩也说不定……”
见叶小胖眉飞色舞,一脸这下姐夫出了一口恶气的表情,汪孚林忍不住笑了笑,却没去泼冷水。这一把烧到科道言官头上的火,在他从辽东回京的时候,就因为那些言官的雄心勃勃而开始了,结果倒霉了好几个;接下来还打算死揪着他不放,背后又隐隐有张四维等人的影子,他只能一步一步出此下策。如此一来,葛守礼的致仕便彻底不可逆转,而科道迎来一场大清洗也在所难免。虽说他只是一个导火索,但这把火还真的是从他这儿烧下去的。
“好了,反正接下来的事就和我无关了,那些科道再恨我也无所谓,反正都察院我早就表明态度不会去的。趁着这机会,回头我就上书,找个借口回老家休假几个月,趁机远离是非之地。”
叶小胖顿时为之一怔,继而跳上前来一把拽住了汪孚林的手:“姐夫,你们都要走?那能带上我不?我也很想念徽州的,那可是我的第二家乡,我跟你们一块回去吧?”
尽管叶小胖脸色和口气全都异常诚恳,可汪孚林怎会被小舅子给蒙骗了?不消说,叶小胖是因为人都走了在京师没个伴,又要被父母牢牢盯着死读书,这才起意跟他回徽州。当下他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看得叶小胖脸色发毛,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要一块去也可以,你自己回去说服你爹娘,不许找帮手。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也差不多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都是成年人了,凡事不能推在别人身上。”
一听要自己去说,叶小胖顿时拉长了脸。眼巴巴瞅着汪孚林,又用求救的目光去看一旁的小北,再是金宝和秋枫,见毫无效用,气馁的小舅子方才赌气说:“好好好,我自己回去说!”
把叶小胖这个小舅子送走,汪孚林笑眯眯支开了小北,回到书房之后,这才对金宝和秋枫说道:“你们俩如今也算是读书小成,今天下午,我就给你们布置一道很要紧的功课,就是我这道上书请假归乡的奏疏。要求很简单,字数五百到八百,文辞不用太过华丽,但要诚恳,要能打动人……我打个比方,不要阿房宫赋那种磅礴瑰丽,讽古论今,而要出师表那样朴实入人心,字字催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