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四个字之后的话,汪孚林刻意压低了声音,几近于呢喃,除却就在屋子里的小北和碧竹,在这种没有铜管地听的地方,不可能被任何其他人偷听到。而小北觉得这简直如同预言一般不可思议,但她更知道,汪孚林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也只能把满腹疑惑暂且压下,赶紧和碧竹开始整理东西。
而跨出院子的汪孚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懋学。显然,才被将了一军的李如松还没来得及,又或者没心情去通知沈懋学。得知沈有容平安进了鸦鹘关,同样被软禁了数日的沈懋学伸手想去捧起茶盏喝茶,可手一抖,整整一盏茶完全倾倒在了桌面上,他却根本没注意那顺着桌面流到了衣裳下摆的水珠,只顾着在那深深呼吸,许久才憋出了一句话来。
“老天有眼!”
从抚顺关前往鸦鹘关的一路上,李如松没和汪孚林这一行人说半句话,之前从广宁出发时的言笑无忌无影无踪。对于这种沉肃的低气压,汪孚林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和自己人说起笑话的时候,照旧和从前一模一样,以至于李家家丁们都不由得为之侧目,暗想这到底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是个心思阴沉算计狠辣的高人。而沈懋学则是小心留意着一路上各种通信,奈何李如松这一次什么都不告诉他们,他也只能暗自担忧。
毕竟,他们着实用了一种朝廷绝对不会提倡的方式,细究下来恐怕不但无功,反而有罪!
一日半间累计赶路十个时辰的疾驰,鸦鹘关终于渐渐在望。然而,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除却那关城以及城头大字,而是那在城头上高高飘扬的一面大旗。这一世保养得好完全没有近视眼的汪孚林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上头的五个字,嘴里干脆念出了声。
“辽东巡抚张!”
不用汪孚林念,目力超群的李如松和随行家丁就已经全都看到了,别人也就罢了,李如松计算着消息在路上来回传递的脚程,最终骇然发现,张学颜绝对不曾走过冤枉路,那位辽东巡抚就是直奔鸦鹘关来的!
第五九五章 你好大的胆子!
鸦鹘关原本是辽东边墙之中东南线最重要的关卡之一,呼应的正是东南面新建的宽甸六堡,故而不设马市,守备力量并不逊色于抚顺关。而且由于早早得了李如松传信,协守辽阳副总兵曹簋从附近的清河堡、威宁营相继调兵一部分增援,而原本分守辽海东宁道张崇政便一直在此,如今辽东巡抚张学颜突然莅临,此地更是部署严密,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无论李如松,又或者是汪孚林和沈懋学,乃至于上任途中在抚顺马市抛掷了大把大把时间的苑马寺卿洪济远,这都是时隔很长一段日子后,再见辽东巡抚张学颜,各自的心情也绝不相同。
李成梁这些年在辽东威名赫赫,文官当中唯一能真正压制他的,也就只有同样威信卓著,令行禁止的张学颜了。两人在大体的军政方针上素来比较一致,至少在外人看来都是如此,至于当事者本人的想法,那就只有自己心里有数了。但李如松毕竟是李成梁的长子,对于很多内情了解颇多,故而在进了鸦鹘关之后,他见鸦鹘关冯守备亲自迎了出来,立刻问道:“张部院如今人在哪?”
“在守备府……哎,大公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冯守备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只见李如松一人单骑就这么疾驰而去,他一个拦阻不及,又眼见一个自己不大认识的中年人也跟着纵马飞奔而去,只能急得赶紧让人去追,随即方才看向了剩下的人。因为张学颜早就吩咐过,所以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与其他人装扮截然不同的汪孚林和沈懋学,当即试探着问道:“敢问可是汪公子和沈先生?”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冯守备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万万没想到便是这两个书生策划,心里直犯嘀咕,但脸上却反而更加和颜悦色:“因为那位沈有容沈公子带回来的人有六百多,为了防止酿成大乱,张观察特意吩咐把人打散了安置在各处军营分别看管,而沈公子安置在守备府,其他跟随他出抚顺关的则是安置在卫城西面的大营房。张部院也才比各位早到半天,张观察陪着他到守备府去见沈公子,但看时间,他们这会儿应该又去了卫城西面的大营房。敢问汪公子和沈先生打算先去哪?”
尽管对沈有容的情况非常担心,但沈懋学深知这时候先见到张学颜才是重点,所以不等汪孚林回答就立刻说道:“那就先去见张部院吧!”
也不知道是李如松的坐骑太过优良,去追的人拍马也赶不上;或者是洪济远追上了李如松,两人半路扯起皮来;又或者是李如松跑到守备府得知沈有容被安置在这里,干脆先去兴师问罪了;反正汪孚林和沈懋学来到卫城西面那大片营房的时候,便发现他们俩竟是先赶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