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兄台,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南京城里见过?”
突兀的问题过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足足好一会儿,被问到的两个人之一方才笑了一声:“居然能忍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晚上找到住的地方再说!”
在钟南风看来,这只不过是搪塞,可看到自己的两个同伴虽有些不满足,却真的就此放过了,他不禁更加奇怪。可接下来要赶路,在这寒风呼啸的季节,一面骑马赶路,一面说话,那简直是给喉咙里灌风,自找苦吃不说,回头病了就是大麻烦。所以,他这满腔疑问就一直憋到了界岭口关城。这边驻守的把总比较殷勤,腾出了不少屋子安置他们,眼看两个同伴又跑去找人了,好奇的他干脆就又跟了过去。这一次,他就被自己撞破的事实给吓了一跳。
“你们是说,汪公子在南京把当年被遣散的那些浙军老卒都收拢了来,合股开了一家镖局,所以你们才跟了他?”
钟南风情不自禁问出口,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惊一乍在别人看来不但交浅言深,而且问得有点蠢。他迟疑了一下,就把汪孚林在杭州时,帮忙安置他那些打行兄弟的事说了,谁知道那四个随从中,为首的李二龙一点都不奇怪,反而嘿然笑道:“就是因为姑爷说了杭州的事情,咱们这些人才不服气。要说你们打行那些乌合之众训练训练,都能开镖局,咱们好歹当初是经过正规训练,还打过仗的,难道还能不如打行?”
受过钟南风不少照应的两个浙军老卒,都是家境贫寒的农人出身,自从胡宗宪当初招募农人练兵成军,家里的田地就给兄弟亲戚给分了,回去之后他们没田可种,又没什么大出息,也就懒得回乡,只在城里混。两人一个叫封仲,一个叫刘勃,但别人都按照排行,叫他们封老二,刘三子。这会儿他们不禁异口同声地问道:“姑爷?”
就连钟南风也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汪公子收拢招募的吗?为什么称呼汪公子姑爷?”
李二龙这才发现自己叫顺口了,刚刚竟是不知不觉带了出来,顿时生硬地遮掩道:“我乐意,你管我?反正不止是我,张喜和张兵在南京镖局里头各管一趟事情,我们几个没别的能耐,就跟着姑爷出门上京。封老二,刘三子,你们两个上次在南京险些捅了天大的马蜂窝,要不是自己硬气把事情闹开了,险些就累及一大堆兄弟,所以之前我们就怕你们又犯浑,都没搭理你们,想不到你们总算还长点眼睛,竟然凑了过来。”
要是别人那么说,封仲和刘勃都能跳起来,可这会儿被李二龙这样讥讽,他们却只是嘴角抽了抽。南京城就那么多老卒,彼此之间不说都交情很好,也总有些往来,如今汪孚林把那帮人几乎一网打尽了,他们却被何四坑得险些害苦了一大堆人,哪里会没有愧疚?
钟南风毕竟没有真正从过军,想法却又和屋子里这几个老卒不同。他仔细算了算,突然发现汪孚林那个新科进士的名头也许对于寻常百姓很能唬人,可他们这些真正打过交道的,方才能够领会到其在其他方面的能耐。只在杭州和南京,这位汪小官人就聚拢了多少人?哪怕不能说一声令下就让人替他杀人放火,可他很清楚自己那些兄弟的讲义气,这些老卒料想也绝不会差,如果汪孚林在其他地方也和在杭州南京一样遍地施恩,为其效力的人会有多少?
“李二哥,赵三哥,你们在不在?”
突然沉默下来的钟南风以及封仲刘勃乍然听到外头那个清脆得有些过分的声音,这才回过了神。可抢在他们之前,李二龙已经去打开了门,侧身让了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后生进来。三人认出那似乎是汪孚林最贴身的两人之一,可还不等他们多看一眼,其他人就已经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就只听李二龙和赵三麻子与人低低交谈了许久,他们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眼,似乎是在向人解释他们的来意。很快,那后生就离开了,只不一会儿却又折返了过来。
而这一次捎过来的话,却是让李二龙陪着封仲和刘勃两人过去一趟,唯独没有钟南风。对此,钟南风只觉得心里挠痒痒似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尤其是看到封仲和刘勃带着深深的提防和警惕过去,约摸两刻钟之后回来的时候,恰是眉飞色舞神清气爽,他就更加满腹疑问了。偏偏封刘二人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郁闷,封仲竟是对李二龙说道:“李二哥,你放心,我和刘三子虽说没有赦免不能回南京,但接下来我们一定好好干,不会丢了姑爷的脸面!”
钟南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这么去了一趟,转身回来也叫上姑爷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