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溜烟从木梯上下去,立时又有人上来顶替他,其他人等仍是严阵以待的光景,朱厚照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候,瑞生身边一个内侍便凑趣地说道:“皇上,平北伯虽年轻,这治军倒颇有章法,李千户说奉旨意尚不能径直入内,竟有些周亚夫治细柳营的光景。”
瑞生读书不多,如今正在认字练字,可李逸风却不像某些武职那样大老粗。见那内侍三十出头满脸精干相,他便在一旁笑道:“周亚夫治细柳营,那是拿汉景帝立威,如今平北伯他们是在里头主持大比,这营门把守严实一些是应有之义,否则军营重地谁都能进进出出,岂不是笑话?这位公公打的比方可是不妥。”
朱厚照却仿佛没注意到两人的言辞交锋,满不在乎地说:“周亚夫是居心不良,拿皇帝做靶子给自己扬名,汉景帝也是疑心重又没风度,一朝天子一朝臣做得太明显了些,否则给人高官厚禄养起来,何至于让周亚夫死在狱中?汉朝那些皇帝动不动就夷人三族九族,这心胸都太狭隘了,朕不取他们!”
听小皇帝竟是在那大剌剌地评价起了汉朝那位声名卓著的景帝,李逸风忍不住一脑门子的油汗,哪里敢插话,心里却忍不住想到,现如今这些年,虽偶尔也有被处死的大臣,可族诛的事情倒确实是不太得见了,可本朝太祖和太宗年间的那些腥风血雨,放在动辄夷灭三族九族的两汉,也决计是骇人听闻了。
这边厢君臣等人耽误了一小会,那边厢营门就开了。快步迎出来的徐延彻和齐济良看见马背上的李逸风,正要打招呼,随即就一眼认出了马背上顾盼自得的朱厚照,这一惊非同小可。可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见礼,朱厚照就一下子跃下了马,笑吟吟提着马鞭子走了过来。
“不错不错,你们两个倒是瞧着更英武了!废话少说,也别和朕跪来跪去了,赶紧带着朕去瞧瞧……朕可警告你们,不许通风报信!”
朱厚照这么一说,原本打算派人给里头通个消息的齐济良立刻打消了这盘算。他和齐济良对视一眼,到底还是各自深深一揖,这才双双站在左右引路。尽管他们已经做出了这般架势,可重量级人物都在里头校场,这门口都是些寻常军官士卒,哪里想得到李逸风不是奉旨来查看,而是奉着小皇帝来查看,因而肃静归肃静,没一个人机灵些往里头去报信的。齐济良徐延彻带的人倒是有机灵的,可在小皇帝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违旨。
于是,朱厚照就这么轻轻巧巧直入校场。远远看见那校阅的高台时,他就听到了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这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时不管不顾快步往前赶去,一眼就发现场中竟是两支队伍正激烈地绞杀在一起。面对这种真刀真枪的架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就抓住旁边的齐济良问道:“居然这么操练?不怕死人或受伤么?”
“皇上,大人都是从军器监里头调来尚未开锋的刀剑,所以一般情形下,只会有人受伤,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若有万一也是难免的,可平日操练和战阵厮杀不一样,要是每每顾忌受伤不敢放开了训练,战阵上一见血,或是一遇到挫折,很容易就溃散了。”
这话朱厚照听得眼睛放光,当即催促齐济良前头带路。他却不忙着直接上高台去见人,而是绕着校场有意兜了一个打圈子,见两边竟真的是在演练厮杀战阵,而不是单纯地摆个架子,他不禁更感兴趣了,可看着看着,见好些躺在地上的人被人见缝插针地拖了出去,等到最后蹬蹬蹬冲上高台,他就开口嚷嚷道:“这样演练好是好,可伤员怎么办?”
朱厚照这一开口,高台上原本正在交头接耳的徐勋和神英陈雄也好,谷大用张永也罢,全都一下子回过神。他们都是和小皇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吃惊之下徐勋便第一个跳了起来:“皇上怎的连个知会都没有,径直跑到这么远地方来了,万一宫中找起人来怎么办?”
见众人乱糟糟地上前行礼,朱厚照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免,当即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在徐勋原本居中的主位上一屁股坐了,这才直截了当地说道:“朕又不是小孩子,心里有成算,早上的文华殿议政都已经完了,其他政务自然有内阁和司礼监,再说朕出来的事西厂和锦衣卫都知道。你别岔开,朕问你伤员怎么办?”
“伤员自然有专门的军医处置,臣用最好的待遇从各军调来了四十名军医,跌打损伤各种药剂也都备了个齐全。轻伤的躺上三五天便能够重新操练,若是伤筋动骨,一两个月臣也不是等不起。既然挑了人出来,就要给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