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人,这会儿必然再次小心翼翼试探一两个人选,而钱宁却是天生的赌徒性子。见徐勋如此问了,他便毫不犹豫地爽快问道:“大人觉得卑职可能胜任?”
“你?”徐勋倒没料到钱宁开门见山地自荐了上来,沉吟片刻方才问道,“那你是想好了府军前卫该由谁接手?”
见徐勋虽没有直接答应,可也没明说自己不行,钱宁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诚恳地说道:“府军前卫那一头,马桥年纪比卑职大,在军中的人脉也比卑职强,如果由他接手,必然能将那些幼军调理得齐齐整整。至于他的左右手,徐延彻齐济良那些年轻的都上来了,大人又已经提拔了曹氏兄弟,让他们在这一小块地方先历练历练,到时候他们就能入左官厅为大人的左膀右臂。到时候内里有卑职和李千户在锦衣卫坐镇,外头有张俊庄鉴曹雄等诸总兵,再加上林张二位尚书,杨总督,还有张西麓这样正当壮年的,大人便已经成了大势……”
他慷慨激昂地还要再说,徐勋便笑着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这套话亏你打点得齐全。锦衣卫的事情我放在心上了,如今叶大人只是病,你不要露出端倪来,否则他在锦衣卫声望极高,万一有人说你在谋算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只怕会弄巧成拙。这事儿让我考量考量,别看你是府军前卫指挥使,在锦衣卫没半点资序,要人服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全凭大人栽培!”
徐勋又留钱宁说了一阵子话,嘱咐其好生治军等等,这才让阿宝送人出去。等人一出门,他少不得枕着双手缓缓躺了下来。前次出塞能够大胜而回,钱宁在沙城的那一战可谓是至关重要,这么一条有胆有勇有谋的好汉,论理当然不限于管带府军前卫幼军。只是,掌锦衣卫这个名头实在是太重要了,若不是情愿一心一意跟着他走到黑的人,那实在是风险太大!
叶广啊叶广,看在如今这情势尚未明朗的份上,只希望你老长命百岁,就算不能百岁,也请至少多活三年五载!
韩文的伪银案子,徐勋的遇刺案子,这两桩奇案尚未水落石出,锦衣卫北镇抚司奉命收兵部武选司主事王守仁下诏狱,数日之内就狱结上报。尽管王守仁在狱中连上三道折子,李逸风也一份不拉地全部往上转奏了,可结果却是犹如泥牛入大海,丝毫没有音信。就当王守仁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这一天,三五个太监和几个锦衣校尉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监房门口。
“王守仁,皇上的旨意下来了!”
王守仁在西苑那几个月,朱厚照身边的几个太监也见得多了,此时一眼就认出那赫然是马永成。见马永成满脸狞笑,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今次事有不谐,当即缓缓站起身来。原本身上械具李逸风都让人给他除去的,他却硬是不肯,这会儿那叮呤当啷的响声格外刺耳。而马永成见其起身后又木然跪下,他就背着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兵部武选司王守仁,妖言惑众深失朕望,着立杖三十,黜贵州龙场驿驿丞!”
听到这么一句话,马永成后头的几个锦衣校尉全都遽然色变。互相对视了一眼,正有人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马永成却在这时候转过头来:“皇上格外开恩,原本当是在午门行刑,让百官全都看看,以儆效尤,如今也不用叫上百官观刑了,直接把人架到午门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锦衣卫干这行当不是最最驾轻就熟?”
几人闻言更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最年长老成的就上前一步行礼说道:“回禀公公,李千户往探视叶大人去了,这理刑的崔百户也不在,这专司廷杖的几位,一时半会还得让人现找,您能不能宽限一会儿?”
马永成顿时大怒:“胡说,堂堂锦衣卫,居然连行廷杖的人都没了?你这分明是有意搪塞咱家,就连叶广李逸风也担不起这迟延的罪责!”
“马公公,小的不敢,可这专司廷杖的几位,那是真的不在。”那老成校尉立时叫起了撞天屈道,“须知小的在锦衣卫已经快二十年了,自打先帝爷登基之后,就几乎一直都没动用过廷杖,练过这手艺的人越来越少了……”
马永成哪里耐烦和这些锦衣校尉扯皮,眼见得人找了无数理由拖延,他终于忍不住怒喝道:“要是锦衣卫再找不出人来,那咱家立时回宫参你们一个藐视圣意!真是反了你们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家也不和你们啰嗦,叫叶广李逸风来见咱家,让他们和咱家说话!”
监房中的王守仁听那校尉唾沫星子乱飞和马永成叫苦叫难,看马永成发怒,想起发落到人人生畏的北镇抚司诏狱这些天,上上下下是照应周全事事满足,除了他自己不愿除下的械具,其余什么苦头都没吃。这会儿这些小人物甚至不怕得罪了马永成这样的大珰也要拖延,他怎会不知道是有人苦心要保他?可是,一想到他曾经教导过史记汉书,讲过晚唐权阉定立天子那些历史的正德皇帝朱厚照,现如今竟是听不进他的苦心劝谏,他就只觉得心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