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那人憨厚地应了一声,就径直朝石锁走去。不过单手一拉一提,那重达六十斤的石锁便离地而起,一时间四周其他人全都纷纷叫起了好来。这还不算,那人轻轻巧巧左手换右手,耍了几个不好看却很见力气的动作,这才放下了石锁。
“这么一把好力气,怎么练出来的?”
“回禀大人的话,小的小时候曾经帮人徒手运过磨盘,可练武却没天分,只能在通州码头上给人卸货,后来不慎破了相,可被人瞧中能做活计,就给一家人招赘当了上门女婿。如今婆娘死了,岳父岳母骂我是克星,又看我老了,便把我赶了出来。”
这一番经历听着真真切切,马桥瞧着人磕头行礼时那老实样子,倒也信了七分。虽嫌此人老,但老而能干的人总比刁滑的年轻人强,因而他略一思忖,就吩咐暂且记下名字,等人欢天喜地退下,他立时吩咐人去通州码头上访查访查。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接下来招募的人倒很有几个有趣人物。
有县试府试一蹴而就,院试却从不得过,妻子一气之下改嫁他人,于是去练武的中年童生;有在茶楼泡了几十年茶却被仇家陷害断了手筋,结果练了一身左手刀的本事回来,仇家却早死了手的茶博士;有度牒丢了不得已还俗,耍得一手好棍棒的年轻道士……总而言之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让他大开眼界。
晚间徐勋回来时,这才得知前来应募的竟有这么些匪夷所思的人物。他倒不在乎三教九流,思量片刻就对马桥说道:“出身来历无所谓,横竖并不是立刻收在这家里,总要先磨一磨试一试他们才正式用起来。明日人都挑出来之后,你传我的话,要留下的便写一纸靠身文书,身价银自己开口,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他们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
马桥原本还嘀咕徐勋不要那些军户子弟,如今才明白徐勋要的只是家奴,军户子弟收做家奴,毕竟是犯禁的。而收家奴和别的不一样,写了靠身文书,那便是自愿投靠为奴,不像签了活契的那样容易有别的心思。连声答应之后,他就笑道:“跟了大人,他们就算是跌进米缸里了,吃穿都不愁,每个月还有钱,谁会不答应!”
“那也未必,兴许有人自负武艺,所以想看看我是不是慧眼识珠;兴许有人是别人支使过来,想要在我身边探听什么的;也兴许有人是存着对我不利的心思。”见马桥的脸色刷的白了,徐勋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大约要说,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很简单,那是要告诉别人,第一,我这缺人;第二,我这缺人,但和皇上当年在东宫要擅长各种绝活的人一样,也是要有拿得出手本事的;至于这第三……三教九流之辈,要想得我信赖,首先就得把身家性命都交到我手里!不相信我待下如何的,就不用来了。”
见马桥一阵惊悸,徐勋便淡淡地说:“这两天试探过后,接下来兴许会有更加厉害些的人物上门投靠。你之前不是说有几个护卫要荐给我么?你先把人调来,以防有什么万一。还有,盯紧了你今天刚收进来的那个耍石锁的老汉!”
“啊?”
“此人十有八九是你提过的那个江山飞。”
“大人,既是如此,卑职立时就带人将其拿下!”
“不用,我留着他有用!”
徐勋摆手止住了满脸急躁的马桥,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事除却那一头安排的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再有一人知道,到时候演砸了这场戏,我唯你是问!”
对于马桥这么个实诚人,还是透一半留一半的好!
马桥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先头和钱宁画蛇添足闹了那一场,以至于徐勋自此之后恼了他,如今听到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只觉得心里如同喝了蜜糖水那般熨帖,慌忙连声应是。等到出了屋子,他却没有刚刚那轻松劲了,一面吩咐去请自己当初招揽来的那几位高手,一面将护卫兴安伯府的那些幼军亲兵叫来训话,到最后甚至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次日清晨,顶着满眼红通通的血丝再次来到南边的小偏院时,他一面喝着浓得发苦的茶,一面审视着今日前来的人,果不其然发现了几个满身彪悍气息的汉子,这下子顿时连江山飞的事情都给忘了。等其中一人上来演练弓矢,二十步以内竟然能一箭正中前一箭末尾,他不觉眼睛大亮,一推椅子扶手就站起了身。
“你这弓矢能射多远?”
“回禀大人,百二十步!”
尽管马桥很想让对方试一试,可一想百二十步这等远的距离,只有兴安伯府后头的练武场方才使得,如今徐勋不在,他是不敢越俎代庖,因而颔首之后就回座坐下:“既如此,不用试了,就算你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