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深知马文升被弹劾求去乃是突发事件,而在这样的突发事件面前,徐勋仓促之下能够采取这样八面玲珑的应对,他除了欣慰之外,便是说不出的惊讶。然而,此刻听到徐勋这番话,他眯了眯眼睛,暗叹一声徐勋若不是过去荒废了太多时日,否则走科举正途,若能考中进士说不得是宰辅之流,他就笑着说道:“好,好!那咱们就静候京城的佳音了!”
京城的“佳音”并没有让徐勋等上太久,戴义默契地和他达成交换条件离开后不过两三天,徐勋便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西厂急报,道是南京上新河关杭州北新关监税太监贪墨,小皇帝大发雷霆,让他立刻详查,正是映衬了临出京前朱厚照的嘱咐。然而,报信的那西厂番子带来的还有谷大用的亲笔信,那看似粗疏的太监却是用粗疏的笔迹提醒说,小皇帝登基之后,钞关太监少说换了三分之二的人,其中一多半都是走刘瑾的路子放下去的。
到了这时候,徐勋自然心中了然,重赏了那个西厂番子就放了人回去,却是仿佛没这档子事似的,丝毫没有往上新河关去,更不用提杭州北新关了。倒是又过了数日,锦衣卫又是紧赶慢赶送来了一封急信。打开信一看,徐勋就忍不住站起身来,眉宇间流露出了几分诧异和复杂。
焦芳那家伙,终究是得偿所愿登上了吏部尚书的宝座!
尽管最初对此这消息就有几分意料,可真正得到了印证,徐勋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挫败。然而,信上说刘大夏没有得到吏部尚书的位子,因此和焦芳闹翻,哪怕焦芳请了李东阳从中说和,刘大夏依旧不理会,最后竟愤而上书请求致仕,他不禁有些意外。待看到最后一张李逸风的注释夹片,他这才醒悟了过来。
昔日弘治皇帝在位最后几年,鲜少接见内阁阁臣,纵使刘健身为首辅也几乎不得见天颜,而刘大夏列位兵部尚书,几度见驾,阁臣部堂还要向其打听皇帝出何语,这便种下了猜忌之因。故而这一次吏部尚书廷推三人,刘大夏焦芳林瀚,朱厚照随手圈了焦芳,自然而然让刘大夏大失面子。而刘健谢迁虽不齿焦芳为人,可也不喜欢从前抢尽风头的刘大夏,更忌惮来自南京的林瀚,于是最后虽然选中了焦芳,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林瀚虽没能补上吏部尚书,可刑部尚书却出缺了,而且,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过世,右都御史杨一清总制三边,再加上兵部尚书刘大夏求去,这下子竟是空了三个七卿的位子,要是杨一清肯回来,那是兵部尚书最理想的人选……现如今也只有先争一争另两个……”
尽管得到了翔实的消息,但徐勋并没有贸贸然拿着去和人商量,直到正式的旨意到了南京,一时间在南京官场激起一片哗然,他才再次过府拜访章懋,却是请其约见林瀚和张敷华。等到三老一小再次泛舟莫愁湖,徐勋说起刘大夏致仕,果然让三老愕然之下大为愤怒。
“刘华容虽则性子不讨喜,可终究比焦芳这等不学无术之辈强得多,朝中三位阁老未免太过不公了些!”章懋素来冲动,一句指斥脱口而出,旋即就痛心疾首地说道,“先是左都御史戴公过世,之后马三峰求退,如今再加上刘华容,这简直是……朝中正气为之一空!这等时候,要是再没有人站出来,只怕朝堂上乌云蔽日了!”
“能入廷推的名单,我本是心满意足,可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连刘华容也求去了。”林瀚丝毫没怀疑徐勋这消息不准,喝了一口茶就黯然苦笑道,“只可惜身在南京,声音要达天听实在是难如登天……”
“难如登天却是未必。”刚刚拿出那个重磅消息一砸,之后就一直听着三人一个个愤而鸣不平的徐勋这时终于开了口,却是顺着林瀚的话头接了上去,随即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敷华道,“张大人,我听说,朝中一直都有不少言官交口举荐您掌管京城都察院。”
张敷华未料自己一把年纪,本想致仕前再推林瀚一把,可徐勋居然说有人荐他掌都察院,呆了一呆才开口说道:“这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况且,我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哪儿的话,张大人老当益壮,况且章先生刚刚还在说朝中正气为之一空,张大人难道就不想站在都察院的最前头,掌御朝廷言锋?”
“至于林大人,闵朝瑛之后,刑部之事便由从前的一贯尚宽而转为极严,若是有林大人这样的谦谦君子前去刑部,必然能重申法制。”诚恳地说到这儿,徐勋便对章懋颔首笑道,“而且,昔日我在京城时,纵使建下军功,仍有人一口咬定我是幸进。有二位在京城坐镇看着,异日我回京之后,二位若觉得我不好,就不必在南京生闷气,而是能直接当面质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