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那一丝怜老惜情终于占了上风,他咬了咬牙就开口说道:“萧伴伴既然已经告病请辞,那便赐他十个人,每年三十石禄米养老,这掌印的事情李伴伴你先担起来,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案子给朕查一个水落石出,不许放过一个人!还有陈宽,李伴伴年纪大了,你毕竟年轻几岁,多多帮他一把!”
“多谢……多谢皇上体恤,奴婢……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一定把这事儿料理周全。”
尽管那个上吊自尽的崔聚把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凭着陈宽从前对朱厚照的了解,哪怕李荣和他齐齐请辞,他也满心以为朱厚照会大发雷霆,借此把司礼监翻个底朝天,也不知道要让多少人落马。因而,发觉皇帝竟雷声大雨点小,他心里的惊异劲头就别提了,偷觑双手紧紧抠着地面声音已经哽咽得难以分辨清楚的李荣,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端的是覆雨翻云好手段,姜还是老的辣!
刘瑾如今在宫中的地位都是来自于朱厚照的宠信,因而他人不在承乾宫,这耳目却非同小可。他原本兴致勃勃地去兴安伯府和徐勋商议,怎的趁热打铁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拿到手,可到了地方却扑了个空,原来,徐勋竟是去了定国公府。他等不及,索性就径直转扑了定国公府,结果好容易把徐勋拉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宫里报信的人就赶了过来,说是李荣趁他不在求见了皇帝。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连商议都暂且搁下了,急匆匆往宫里赶,才到承乾门时,却和里头出来的李荣陈宽以及随从几个内侍撞了个正着。
尽管对于这些老而不死窃居其位的老家伙们深恶痛绝,而且自己也已经升任了太监,可面上工夫刘瑾终究还不敢太丢下,因而少不得避在一旁行了个揖礼。然而,让他大为意外的是,平素对他爱理不理的李荣这回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竟是突然站住了。
“刘公公这是从外头回来?”见刘瑾直起腰来应了一声,眼睛滴溜溜直转,李荣就叹了口气说道,“之前你奉旨到司礼监来追查徐勋那几张夹片,咱家被人一时蒙蔽,还险些错怪了你。今天随堂崔聚畏罪自尽事发留下遗书,咱家这才悔之不及。所幸皇上宽仁大度,不但宽宥了前事,而且还授了咱家司礼监掌印,真是让咱家心生惭愧。接下来查问这件案子的事,还要请刘公公一块协力才是。”
崔聚畏罪自尽?这不是说,那个崔聚把这么一件事给背了?刘瑾又惊又怒,可转瞬间方才意识到重要的不是那么个无足轻重家伙的死活,而是李荣不知道在御前耍了什么花招,竟是轻轻巧巧把局面扳转了过来,而且还把司礼监掌印给夺了到手!
此时此刻,若用晴天霹雳四个字来形容刘瑾的心情,那也丝毫不为过。因为心中气苦,他实在没法在李荣面前再装恭敬,好容易才憋出一声一定尽力之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荣和陈宽联袂扬长而去。死死盯着那背影好一会儿,见后头一个内侍快步上来,他不等人说话就厉声质问道:“那老东西都蛊惑了皇上什么?”
“刘公公,小的真是不知道……”那内侍哭丧着脸答了一句,见刘瑾满面凶光,他慌忙解释道,“李公公一来就说有要事和皇上商量,又把咱们都挡在了外头。小的只看见,李公公的那个随从手上抱着一大摞卷轴,像是书画……”
“放屁,皇上对书画哪来这么大兴趣!”
而且,皇帝哪怕喜欢书画,也不至于因此而废了大事,定然是李荣另有捣鬼之法!
这宫里的事情,哪怕徐勋不打听,也自然有人来对他通风报信。当天晚上,张永登门拜访,绘声绘色地将刘瑾和李荣陈宽在承乾门对上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才唉声叹气地说道:“真是没想到,这原本一面倒的局面,竟是能给李公公这样轻而易举地扳回来,真是不能小觑了这些个老头子。皇上见着老刘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亲口答应了进他内官监太监。可即便是这样,老刘仍是气了个倒仰,这会儿大概正在拉着高公公喝闷酒。”
徐勋对于没能扳倒李荣却让其顺势上位,倒没有太大的挫败感。他之前那奏折原本就不光是为了陷害一把李荣而设计的,不过是因为萧敬的缘故得了个巧,顺势而为试一试。此时此刻,他思量片刻就问道:“老张,你可打探出来李公公对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就是打探出来,我才说不能小觑这些老头子!”张永用力一拍大腿,一下子提高了声音道,“你知道李公公用什么打动了皇上?他竟是拿着为皇上选后的事切入,皇上自然高兴,紧跟着又是用当年旧事情分说话……他是从小带大皇上的人,你别看他当年都已经六十多了,还曾经让皇上骑在脖子上去游过御花园登过万岁山,真要说情分,咱们都得靠边站。现如今皇上给勾起了这些旧日情意来,一时半会是决计动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