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的激战,城中那几顶供阿古拉以及百夫长十夫长之类居住的帐篷也早就被毁得不成了样子,再加上沙城之中尸横遍地,徐勋无意考验自己那点克制功夫,索性就只在外头临时扎了个营。一宿没睡的他席地而坐,颇有些困倦,然而,当他看见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钱宁大步进来的时候,仍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卑职参见大人!”
“好,好!钱宁,这一次你当居奇功!”
自正统十四年造赏功牌以来,兵部论功分奇功、头功、齐力,最初都指的是对战瓦剌建下的功勋,这当然是因为当时瓦剌也先乃是大明最大的敌人。如今虽说瓦剌式微,而达延汗巴图蒙克君临漠南蒙古,可论功的规矩仍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所谓奇功,指的是挺身突阵斩将夺旗,和钱宁此番功绩乃是正好相合。
钱宁见徐勋果然丝毫不追究他贸然离开万全右卫城的事,心中如释重负的同时亦是一阵狂喜,但却仍是单膝跪在那儿谦逊地低头说道:“都是大人简拔栽培,卑职不敢居功!”
昨夜神英虽不曾身先士卒,可也听说了虏寇群龙无首的乱状。即便如此,大军仍然付出了七十六人阵亡,一百余人轻重伤的代价。由此可见,倘若不是钱宁事先发难一下子拿下了阿古拉和巴特尔这两个首要人物,这一趟就算能夜袭成功,损失也是非同小可。此刻神英端详着钱宁,他突然开口问道:“钱宁,之前大军掩过来的时候,这沙城周围的岗哨丝毫反应都没有,是你事先拔掉的?”
“回禀左参将,卑职数日前混进其中之后,就有意和他们交好,每日送些酒肉,这两日才开始往里头加了些蒙汗药。因为熟了,卑职料想他们就算清早醒来,也顶多觉得自己是喝醉了而已。”说到这里,钱宁顿了一顿,这才又说道,“卑职只是做好准备,不料大军真的神兵天降,这才侥幸行刺阿古拉和巴特尔,不想真的能够成功,全赖左参将和徐大人虎威。”
这家伙真是嘴上手上全都厉害!
见神英听了这番话满脸熨帖,徐勋微微一笑,当即吩咐钱宁起来。把人叫到跟前又细细问了几句,得知此前这沙城中确实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余人,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不多时,头上并眉毛全都光秃秃的吴大海就进了帐子来,他行了个军礼,继而就头也不抬地说道:“神将军,徐大人,城中军民已经清点完毕,昨夜厮杀之中死了二十三个人,伤了一百多个,所幸都是轻伤,囫囵完整的是九百二十一人。”
尽管百姓仍有伤亡,但此番又不是后世的解救人质行动,更何况解救人质也常常会有伤亡,如今的结果已经算是极其理想了。而吴大海这话音刚落,一时又有人报名求见,却是神英下头的心腹部将。他进来利索地行礼过后,却是说道:“二位大人,昨夜的战果都清点出来了。因是夜战,一时也没办法去清点首级去,只知道总共是杀敌一百五十余人,俘获鞑子总共是一百六十七个人,其中半数多都是受了伤的,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尽管不过是俘获了一百多个人,但神英还是立刻怦然心动,看了看徐勋缓步踱了过去,就着人肩膀旁边低声说道:“徐大人,咱们大明已经多年没有献俘了。”
徐勋哪里会听不出神英的这意思。然而,相比接下来那一盘大棋,如今这几十号人不过是小意思,可他也不想太不给神英面子,微微一沉吟便转头说道:“也好,不过接下来这九百多号百姓都要尽速发回次边之内,这一路可谈不上近。若要献俘,拣健壮的押回去就是了,伤者留之无益,最好就地格杀,如此于将士们也更有利。”
对于就地格杀这四个字,钱宁恍若没事人似的,吴大海面色纹丝不动,倒是神英和先头报事的那心腹部将微微露出了几分惊容。神英本待想徐勋小小年纪,总不免心切立功,这才有此番这一出夜袭。相比将士们的斩首功,献俘亦是大功一件,却不料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宁可献俘的人少一些,也要丢掉累赘外加给将士一点甜头。于是,他连连点头,却是主动说道:“既如此,便让府军前卫去办吧!”
“多谢左参将体恤他们,不过昨夜果勇营也没多少机会上阵,不若让他们一道去办。”
见神英爽快答应了这分功之举,又笑说去那边看着些下头,免得好端端的事出大麻烦,徐勋就点了点头。等神英走后,他就对吴大海吩咐道:“看看那些之前被掳劫的百姓情况如何,再搜一搜鞑子还剩下多少干粮饮水,让他们尽快吃饱喝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