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轮流值守也都是一宿没睡,这会儿白天还要撒出去办事情,我既然留守,进来送杯茶也是应有的。”蓄了快一年的头发,把乱糟糟的胡须给整理了干净,再加上已经进了这里厮混好一阵子了,如今的慧通看上去自然不如当初和徐良一块厮混时那种不修边幅说话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有了几分官气,这会儿他笑吟吟送了茶之后,又俨然一副下属模样对谷大用禀报了几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待谷大用一一决断后,他才应声退了出去。
徐勋在一旁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人一退他就笑道:“老谷,看不出来你不哼不哈的,这班底已经建起来了不说,就连威信也很不错了。看这人的岁数模样,该不会是当年西厂的那批老班底吧?”
“徐老弟,你这眼光真是一等一的!”谷大用这会儿一杯浓茶下肚,人又精神了起来,当即笑道,“这人才果然还是要访查的,当年西厂是树倒猢狲散,大多数人都死了,剩下也就是小猫小狗两三只,这钟辉当年还是个总旗,再加上溜得快逃过一劫。他可是正经跟着韦瑛吴绶干过,连汪直也见过,我在名册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再加上还有小字号的见过他,否则哪里敢委以掌刑千户之职?”
尽管看这架势就知道慧通混得如鱼得水,但此时此刻听到掌刑千户这四个字,徐勋仍然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更进一步明白了从前没有自己班底的谷大用是多么求贤若渴!此时此刻,他借着咳嗽把那种惊喜给遮掩了过去,继而就冲着谷大用竖起了大拇指。
“这要是别人乍然得此高位,必然是任人唯亲,老谷你这一招高明!哪怕此人只是徒有其名,当年在西厂本事不过尔尔,就冲着这千金买马骨的噱头,以后到你这麾下来投的也必然不计其数。不过,如今王岳还在,你这关把得严一些,尽量少让人逮着把柄。”
“风水轮流转,当初咱们东宫这几个冲他恭恭敬敬,他却根本不用正眼瞧咱们一眼。如今咱们当红,他却大不如前,自然心里不痛快!你说的话我省得了,不就是一句老话,得意之日莫忘形么,这点道理我还懂!”
谷大用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徐勋从昨晚到今早,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自然觉得这兄弟仗义厚道,连连点头之余,却是把慧通又夸了好一通,听得徐勋想笑却又只能忍住,憋得甭提多辛苦了。等到出门告辞的时候,也不知道谷大用是有意炫耀自个对部属如臂使指,还是别的什么用意,得知徐勋这打算趁夜回家一趟,他干脆让慧通送了一程,这却正中了徐勋下怀。
因此番宫里用人的地方多,徐勋只带了一个马桥出来,这会儿示意人远远跟着,他这一路策马前行,就一路和慧通低声说起话来。起初不过是一些客套之类的俗话,到了人少的地方,他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和尚,可得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哪里哪里,要不是跟着世子爷,哪有今天?”
慧通是真的百感交集。去年这会儿,他也好徐良也罢,甚至徐勋自个,都尚在金陵那一潭污水中奋力挣扎,如今时过境迁,徐良袭封了祖上的爵位,他重新进了西厂成了掌刑千户,而徐勋更是深得即将登基的新帝信任,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巨变。真心实意说出了这句话后,他便又不露痕迹地问道:“世子爷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别的吩咐,你好好跟着谷大用做分内事就行,但记得该劝的地方劝一劝,别让人太得意忘形了。只有一条,这西厂的消息网络你得搭起来,然后替我追查两个人。”
慧通当然知道如今的西厂不过是一个架子,自己那些眼线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一时半会都达不到相应的程度,自然连声答应,旋即问道:“世子爷要查什么人?”
“第一个是曾经寄住在焦芳家里的那个狄举人。这个人固然死了,可事有蹊跷,也许不久太子登基之后,若还惦记着,也会要动用西厂去追查的,你做在前头总没有错。就是他给刘文泰献上了两条丹方,刘文泰呈给了大行皇帝,之后阴差阳错种种巧合,造成了如今这结局。此人曾经住在江西会馆,焦芳说是死了,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你沿着这条路子先查下去。至于要你查的第二个人,便是我那养父徐边。”
见慧通目瞪口呆,徐勋便将之前小丫头所说的事大略复述了一遍,旋即看着慧通说道:“一个该出现时没有出现,不该出现时却突然冒出来的人,而且还偏偏是他,实在让我没办法放下。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我也不想爹知道了多心,所以就瞒下了,但你不一样。你是爹多年的密友,而且如今身在西厂,这事情我也只放心交你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