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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勋对钱宁一番推心置腹之后,这一晚归家之后见到了在家等着的瑞生,得了萧敬捎带出来的话,知道李荣接下来这些天会一直呆在斋宫,他自然心中大定。等送走瑞生,照例等到了李庆娘来当红娘传书,他接过小丫头的信,却留下了这位艺业不凡的昔日西厂精英之后。
“李妈妈,烦劳你去板桥胡同给和尚送个信,就说他过几日可以去灵济胡同那西厂露一露头了。只要他露出身份,那边厢是一定会用他的。”
见李庆娘听到西厂两个字,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异常复杂,他仿佛没发现似的,又自顾自地说:“另外,你告诉和尚,让他想点办法在礼部尚书张升耳边传传风声,就说是吏部侍郎焦芳不满儿子未登科,有意奏请裁减这一科的翰林庶吉士数量,更打算上书在选馆之事上把礼部排出去,全都归于吏部和翰林院。然后对马文升透两句,意思是今次焦黄中落第,焦芳疑心是他的主使。具体怎么做,他内行,他去办。”
李庆娘虽说不懂什么朝廷大事,但徐勋这等赤裸裸的造谣生事意图,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心不答应,可想想大小姐一身都系在他身上,她只得点了点头。然而,看着徐勋展开信笺看着看着时而莞尔,时而摇头,时而抚额的样子,她心头的不安方才减轻了些。
“对了,你回去对悦儿说,那绣庄的事经营得再好,终究是有限的。她要是有意,宣武门外还有大片荒地,不妨吃些下来盖房子。那里的地日后我一定会设法抬高的,到那时一转手何止十倍百倍?”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40章 倒焦(下)
翰林庶吉士乃是大明朝的始创,然而并不是科科都选,所选每科也并不相同。有时候多达二三十个人,有时候少的却只一个,甚至一连好几科不选。直到了弘治四年,弘治皇帝方才因大学士徐浦之言定下了馆选的制度。礼部吏部连同翰林院共同考选,每科所选最初只定是预选二三十人,最后留馆三五人,其余的外放御史抑或给事中。
既是礼部吏部翰林院一块考选,本当是吏部尚书马文升礼部尚书张升以及翰林院学士刘机三人主持,但由于这一年乃是考察之年,马文升忙着那一头都来不及,于是忙不过来的他径直把事情丢给了焦芳,竟是派了这位吏部侍郎过来代表吏部。
然而,每三年一科的会试号称礼部试,可真正无论是主考也罢,监场也罢,却没礼部什么事,就连好端端的选庶常,吏部也要来插一脚,久而久之,这六部之中原本该是排名第三的礼部甚至连兵部都不如了,历任尚书没有不谋求提升本部地位的。今次来主持馆选的礼部尚书张升乃是赫赫有名的状元尚书,尽管他比焦芳年轻得多,科场年序也远不如,可对于焦芳这位吏部侍郎,他从预选开始便是丝毫不肯相让。
焦芳本就讨厌南人,最近连遭挫折原本就是心头愠怒,张升这等态度立时惹恼了他——须知要不是礼部尚书傅瀚死得早,吏部尚书马文升却是老而不死,他哪里会比张升差?一来二去,两人就立时卯上了,先收的今科进士所投预选卷子,两人就相争不下,同来主持馆选的翰林院学士刘机竟是目瞪口呆看着两人一份份卷子地打擂台,引经据典天马行空,他这老翰林也听得一愣一愣,更不要说这屋子里伺候的皂隶书吏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忘了大臣风度,到最后同时口干舌燥端起茶盏痛喝了一气,又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抓案上那高高一摞墨卷。年轻十岁的张升终究是比焦芳眼疾手快,抢到了最上头的一份,拿到手里一目十行地一读,他便二话不说地道:“文辞清新条理分明,足够通过预选了,让他三月二十八来东阁考试!”
焦芳看东西仔细,这一篇策论还没看完呢就听见张升这么一句,这心头一把火登时噌的一下完全烧了起来。正要说话的他看到那策论上头赫然署着徐祯卿三个字,终于完全忍不住了,竟是拍案而起道:“张尚书未免太武断了,十五篇文章只看了一篇就说取,哪有这样儿戏。况且什么文辞清新,这上头的诗词都是些陈词滥调,若是这也能通过预选,岂不是人人都能留馆了!”
横竖刚刚他和张升是一路对台戏唱到现在,凡是张升赞同的他都反对,凡是张升反对的他都赞同,因而他也不怕人看出他对徐祯卿有什么私人恩怨和心结,此时这话竟说得理直气壮。见刘机一直在那一边看文章一边淡然喝茶,他就轻哼一声道:“刘学士,你怎么看?”
刘机久在翰林院,乃是正儿八经的文人,素来不哼不哈惯了。这会儿不防焦芳问到自己头上,他又见张升看了过来,就打了个哈哈道:“那就多看他几份墨卷再斟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