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顺口,朱厚照险些要说你比文华殿那些讲官强,可话到嘴边总算是给噎回去了,因改口道:“你比我府里那些西席先生强多了!”
“哦,敢问小侯爷,贵府的西席先生是怎么讲课的?”
王守仁这一问,朱厚照之前才被弘治皇帝训了一顿,当即大倒苦经道:“还能怎么讲课,一上来就先给我摇头晃脑地诵读一遍,紧跟着又让我给他们读三遍,然后就是反反复复一句话拆成一个个字地讲!哎,都是那些四书五经的经义,我又不考科举,他们尽讲这些干嘛?还不如讲史记汉书唐书来的有趣……”
朱厚照这牢骚一发,自然就有些止不住了,虽不能明说那些大佬的名字,但他记性何其好,一会儿学刘健在那捋须讲解论语时的滔滔不绝,一会儿学马文升讲礼记的颤颤巍巍,一会儿又学几个壮年讲官的慷慨激昂,末了才一摊手道:“说来说去,都是些空的,听着没意思!”
尽管朱厚照不过是每个人学了一两句话,但王守仁还是听出了几分端倪来,暗自咂舌这寿宁侯为了自己儿子,居然请了这许多水平很不错的西席先生,只可惜肯定给这位小侯爷给气走了。然而,他自己年轻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个省心的,这会儿最初对朱厚照的抵触心理几乎都差不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嗟叹。
学而不得其门,教而不得其法,这大概才是豪门多出纨绔的缘由!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侯爷应该从未出过京城吧?”
见朱厚照连连点头,王守仁就背着手自信地笑道:“那小侯爷可想知道这京城之外是什么情景?”
“当然想!”
“那好,这些老先生的学识是好的,但所讲的条条框框确实太枯燥。小侯爷若是不弃,我在京城读书,年少去过居庸关,之后在浙江呆了几年,又去过山东主持乡试,从北到南都走过,倒是可以给你讲讲这大明天下的情形!”
一直在暗地留意的徐勋见两边相谈甚欢,便走上前,正好听到王守仁这最后一番话。见朱厚照赫然是眼睛大亮,他便笑吟吟地在这位太子的天平上加了最后一颗砝码。
“小侯爷大约不知道,王主政文武全才,就是骑马射箭的工夫,也决计不下那些百战将领!”
居然还是射箭高手!
朱厚照终于完全心动,立时忍不住重重点了点头:“好好,京城之外怎么个景象我要听,不过,我要先学射箭!我早就想学了,可一直没逮到机会!”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94章 射术之妙,皇后之嗔
“凡射,必中席而座,一膝正当垛,一膝横顺席。执弓必中,再把之中,且欲当其弦心也……”
王守仁也曾主持乡试为人座师,也曾在京城开课给年轻士子讲自己多年的总结心得,曾经在历史中大放异彩的心学如今已经初露端倪。然而,他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官给一个世家公子讲射术,这仍然是破天荒头一次。他倒是曾经对友人和士子们说过练武强身,奈何如今不是士子皆佩剑的唐时,也不是朝廷大力鼓励组建弓箭社的宋时,承平日久,朝廷恨不得民间百姓少舞刀弄棒,更何况士子?而他的这点爱好,连父亲王华都不以为然,甚至还很是责备过,却不想这时节有了用武之地。
这会儿乃是操练的空隙,重新补足了五百的幼军围坐地上,个个好奇地看着站在那儿手持弓箭的王守仁,不少人甚至还在好奇地窃窃私语。原因很简单,这年头文官和武将的分别实在是太好认了,谁都没想到这会儿演习射术的竟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文官。
“架子看上去挺不错的……”
“不知道能不能射中!对了,听说咱们那位徐大人之前被不少老大人们弹劾过,兴许故意这么安排,只是为了让这位兵部主事出个丑?”
下头人怎么议论,朱厚照却在轻声复述着王守仁念诵的《射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不慌不忙搭箭上弦的主人公。听其念到“目以注之,手以指之,心以趣之”时,只见骑在马上的王守仁猛然一松手,一支羽箭陡然之间越过百步远,一头扎进了那箭靶之中。下一刻,一旁自告奋勇看靶子的马桥就一溜小跑到了箭靶边,取下那箭靶就兴冲冲地冲了过来。
“正中红心!”
一瞬间,下头一片哗然。而朱厚照虽也常有看武将们端午节射柳,但不得不说,那一堆勋贵和武将们的表演之中,除却一两个出挑的,多数都有或多或少的失手。此时看王守仁一个文官竟有这等好本事,他在最初那一愣神之后,脱口而出赞道:“好!”
刚刚见识了这张小侯爷的天生聪颖,此时见其对射术亦是真心感兴趣,王守仁心中一松,暗想这位纨绔公子也不是不可救药的。于是,他索性摆摆手吩咐那马桥把箭靶放回去,一策马又回转原位,竟是一连又发五箭。虽这一次只是五箭中四,但仍激起了漫天彩声。这时候,王守仁方才调转马头回来,利落地跃下马背之后,就对朱厚照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