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徐劲想起今日徐勋在自己面前吃瘪的模样,顿时更加得意,一摆手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这才小心翼翼展开了手中那幅画卷给徐大太太看,“娘,你看,这是我今天凑巧得的,宋时名家李唐真迹,这是给我正好撞着,否则就是千金都买不着!”
徐大太太出自富家,大字都不识几个,更不要说看字画,最疼爱的幼子这般说,她自然是信以为真,当即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的儿,你有本事!我和你说,我答应你爹这次把场面办得这么大,哪里是为了抬举你六叔,那是为了让你和你大哥显显本事,尤其是你!想当年你那二叔在族里是有名的好人缘,帮过不计其数的人,差点就把你爹比下去了,如今要是把那败家子赶出去,你入嗣了二房,当年他老子打下的好基础可全都归了你。”
“娘,哪有你这样把自己儿子往外推的!”徐劲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我入嗣了二房,爹娘可就换成别人了。再说了,那份家产都被那败家子挥霍得差不多了,还能剩多少?”
“多少?”徐大太太轻哼一声摇了摇头,那丰腴白皙的耳垂上,一颗金丁香顿时露了出来,“你以为二房真那么精穷?他们在句容乡下可还有至少好几百亩上好水田,徐老二那样精明的人,那房子底下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那败家子兴许自己都不知情,不过也不用管他,甭管他知不知道,赶了他出去之后,这些就都是你的!”
徐劲得知二房的财产居然还包括了几百亩水田,一时异常心热,竟想起了上次在秦淮河畔某个楼子里惊鸿一瞥的那位萧娘子。一想到她那水蛇般的腰肢和贵到让人肉痛的缠头之资,他只觉得整个心都痒了,不知不觉握紧了徐大太太的手。
“哟,轻点,手劲这么大!”徐大太太嗔怒地埋怨了一声,见徐劲恍然回神,继而连声赔罪,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依着你爹那只求稳妥的性子,拿着他胡作非为的由头赶了他出去也就罢了,可族里那么多人,万一有人因为你二叔当年的善缘站出来怎么办?所以我打算让人觅一个接生婆子,把那败家子身上的胎记等等都说与了她听,连襁褓等等旧物也一一准备好,只说是你二叔当年抱了个别人的弃婴当成自己的孩子养,这年头宗族血脉最是要紧,只要证实了混淆血脉这一条,那败家子就是有千般本事也过不去这一关!”
“娘,您真是算无遗策!”
徐劲听得母亲这一番话,立时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徐大太太自也得意,用手轻轻抚着儿子的额角,这才似笑非笑地说:“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就算入嗣了别家,也还是我的儿子,平日里想回来就回来,上头没长辈能管着你,还怕别人什么闲话?别学你爹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也别学你大哥,都是他媳妇勾引着,成日里就是畏畏缩缩的!”
“太太,三少爷,大少爷来了!”
说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妈妈的声音。徐大太太皱了皱眉,立时打住了这越说越鄙俗的话头,而徐劲扭头一看,见是个二十出头浓眉阔目的青年人打起门帘进屋子,突然瞄见软榻上摊开的那幅画,慌忙将其卷拢收好放在一边。等到青年人对徐大太太恭敬地行了礼,他少不得起身叫了大哥,要行礼时却被徐大太太止住了。
“自家兄弟,闹那许多虚文干嘛?”
“娘说的是。”
徐动瞅了一眼笑嘻嘻挨着母亲坐下的弟弟,很快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在徐大太太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后,他退后一步坐下来,这才说道:“娘,我刚从帐房回来,听说三弟……”
这话还没说完,徐劲立时抢在了前头,却是扶着徐大太太的肩膀亲亲热热地说道:“娘,我这几天花了不少钱,这六叔的礼物要钱置办,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花销,所以……”
“不就是花点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徐大太太沉下脸斜睨了徐动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是哥哥,管你弟弟花钱的小事干什么?你媳妇才刚做了好几套衣裳,没来由能嫂子花钱,却不许小叔子开销的道理!”
这缘由还没说,就吃了这么一通排揎,徐动的脸色顿时晦暗了下来,却没有分辨,只欠了欠身应是。又盘桓片刻说了些话,他就告退离去,等到他一走,徐大太太就没好气地拍了拍软榻的床板。
“看看,娶了媳妇忘了娘,坐这么一会儿就急急忙忙走了。要不是为了挑你的刺,兴许连来这儿坐坐都没心思!”
“娘,大哥怎会这么想,您多心了……”
尽管出了屋子,但屋子里那母子俩说话声音很不小,徐动听得清清楚楚,眼神中顿时更是阴霾重重,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也情不自禁地紧握成拳。等一路到了父亲的书房,他在门外站了一站,俟书童通报后就抬脚跨进了门去。见父亲正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文士说话,他刚刚还有些掩藏不住的怨愤一下子收敛得严严实实,却是满面春风上前长身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