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也能说?”朱厚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见李逸风也把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似的,他不免仍然有些犹豫,“可爹老是说,我只要好好读书,他就最高兴了。”
“小侯爷,话不是这么说,就比如您刚刚那些话,那是不但要做,而且也要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这时候李逸风终于把握住了机会,循循善诱地说,“就比如卑职对我家大人一片敬爱之心,那平日做事不但要随时听候他的吩咐,必要的时候还得在面前出谋划策,但最要紧的是,卑职在我家大人面前一定要表白这心意。光说不做不行,光做不说也不行!”
外头驾车的刘瑾听到里头这七嘴八舌劝解的声音,想笑又不敢,最后嘴角顿时咧得高高的。虽说有些不忿朱厚照竟然会听这两个外人的话,但一想到回头弘治皇帝手捧这些书,又听到朱厚照那些心里话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得意地想哼小曲。
这些外人又不能进宫,况且今儿个那几个暗中窥伺的王八蛋还是那个徐勋招惹的,回头皇帝龙颜大悦,功劳还不是得落在他们头上?
……
从国子监街到东安门是顺路,可去锦衣卫和魏国公府芳园却不顺路,因而,心知肚明的李逸风半道上就拉着徐勋告退下了马车,连同北镇抚司的那十几个校尉把几个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人押了回去。而剩下的一行人则是沿着崇文门里街徐徐前行,拐进金鱼胡同后一路往西直行,在东安门前停了下来。随行的一个太监上前一亮身份,守卫自然立时放行。
一行人从东安门进东安里门东上中门,却不进东华门,而是折向北,沿着河边直房过了东上北门,一路绕着护城河到了北边玄武门,马车这才停了下来。见朱厚照下车,早就备在这儿的一乘凉轿立时迎了上前,众人簇拥了这位主儿上轿正要走,朱厚照却突然在凉轿上东张西望了一阵,手指遥遥一点刘瑾道:“别忘了本小侯爷……咳咳,别忘了我的书!”
见朱厚照当了大半天的小侯爷,这会儿还改不过口来,一众内侍不禁都是暗自偷笑,而刘瑾却一本正经地答应着,竟是不辞辛苦亲自安排人把东西重新分拣装箱,如此一来就落在了后头。而前头众人一路簇拥着朱厚照到了乾清门外头,就立时服侍这位太子下了轿,又上上下下替他理了理衣裳,这才送了人进去。
“父皇,父皇!”
正在乾清宫西暖阁书房里看书的弘治皇帝听到这一阵嚷嚷,立时知道是朱厚照回来了。一想到之前下头来报朱厚照到了寿宁侯府,没盘桓上一刻钟就气匆匆地拂袖而去,他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儿子必然知道自己和张皇后张婧璇串通了一块骗他,这会儿十有八九要来兴师问罪。于是,未雨绸缪的弘治皇帝预先端起了一张肃然面孔,却不料朱厚照兴冲冲地进了大殿,随随便便磕过头后就一溜烟跑到了他的身边,哪里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
“父皇,看我给您找来什么好东西了!”
朱厚照浑然没注意到弘治皇帝那惊奇的表情,连声吆喝招手。见刘瑾领头抱着一个大箱子进了来,他立时飞跑过去,一把掀掉箱盖,从里头拿了一本书后就跑到了弘治皇帝跟前,献宝似的说:“您看,这是大方广佛华严经,说是什么……嗯,唐版的八十华严。还有什么苏东坡的手卷,都是我从文庙书市给您淘回来的!”
面对兴高采烈的朱厚照,弘治皇帝只觉得有些糊涂了,见这孩子一本一本书在他那案头上摞得老高,最后竟是把整个台面全都给铺满了,他不禁干咳了一声,扳住朱厚照的肩头把人拉了回来,这才问道:“你今儿个出了寿宁侯府,是到文庙去了?”
“是啊,去文庙淘书去了!”朱厚照使劲点了点头,随即得意扬扬地一指那还未搬空的箱子,笑着说道,“这里头还有呢,都是我的收获,都是我带回来孝敬父皇的!”
此时此刻,弘治皇帝先前那些担心也好忧虑也罢,一瞬间都扔到九霄云外了。他根本没顾得上去翻看那些书,当即慈爱地摩挲着独子的脑门,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儿果然是有心,没辜负朕的期望!”
“父皇……”虽说父子相得,但弘治皇帝这样的真情流露,朱厚照仍然是鲜少遇到,此时嘟囔了一声之后,他一咬牙,就抬起头说道,“父皇您政务劳累,日后若是有不高兴的时候,就训斥儿臣出出气吧!儿臣一定乖乖听着,绝不回嘴!”
这突如其来的两句话让弘治皇帝一下子呆住了。他终究是天子,一挥手便把近侍全都屏退了去,继而才看着朱厚照沉声问道:“我儿怎会突然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