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大哥,刚刚这位公子的名字我怎么听着有几分耳熟?”
“不耳熟才怪!”那高门房看着手里的信,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深深的嫌恶来,“他就是那个和大小姐订了亲的败家子!”
“什么,就是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矮门房一下子炸了,竟是一把撸起了袖子,“他好大的胆子,还敢到咱们这来求见老爷,他也不撒泡尿照照……”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听到旁边一阵重重的咳嗽,一愣神之下自然是截断了话头,再探头往另一边一瞧,他立时换上了满脸的笑容:“哎呀,是如意姑娘,这大冷天怎么到外头来了?可是大小姐吩咐你去办事或是买东西?尽管交给咱们哥俩,保管不会出任何差错……”
被称作如意姑娘的是一个年方十三四,头扎双鬟的少女。她眉眼间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精致,一身蟹壳青的斜襟右衽素缎小袄,下头是杏色的棉布裙子,只耳朵上露出一对珍珠丁香儿,此时此刻双颊微微鼓起,看上去更显俏丽可爱。她冷眼看着那矮门房,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冲着那高门房伸出了手去:“拿来!”
“如意姑娘,这不合规矩……”
“老爷不在,难道这送来的书信除了大小姐,还有人能做主?”不等高门房再找出什么借口推搪,她又嫣然笑道,“怎么,严大哥是连大小姐的话都不听了?”
“如意姑娘说笑了,我哪有这胆子!”严大慌忙双手把那封信递了过去,见如意得意扬扬地收了揣进怀里,他忍不住又提醒道,“虽说那小子可恶,可横竖就这么几天,要是上头写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如意姑娘千万劝解大小姐一声……”
“大小姐又不是那些只会伤春悲秋的女子,哪里就这么容易被这种家伙气着?”如意说着撇嘴一笑,突然想起了要紧事,不禁懊恼地一跺脚说,“被你们这一打岔,我连正经事都忘了。你们两个,过来到屋子里说话!”
如意把两个门房叫到大门内侧右边的小屋子里,没过一会儿就打起门帘出来,顺着甬道往里头去了。而她走得高高兴兴,后头跟着出来的这高矮两兄弟却是忍不住面面相觑。好一阵子,那矮门房方才哀叹道:“大哥,居然又是这事,我们得担惊受怕到什么时候?”
“你还敢说?要不是上次你这该死的家伙做那种勾当,而且还让大小姐拿了个正着,我用得着趟这浑水?别哭丧着脸了,走一步看一步,管这许多作甚!”
办成了小姐吩咐的要紧事,又正好从外头截下了那个徐家子的一封信,如意自然是志得意满。可走到半路上,她按了按胸口,突然又想到了那高门房的提醒,心里不由得一动。那小子万一真在信上写什么不好的言辞,她却拿去给了小姐,岂不是惹小姐生气么?再说门上那两个万一嘴上不严,传出去说什么私相授受,那她就犯大错了!
想到这里,她站在那儿左思量右琢磨,最后终于调转方向直奔前院,把信送到了路管家手里。然而,她本想借机看看信上写的什么,奈何路管家根本没给她这机会,摆摆手就打发了她,她只得悻悻而回。
沈家虽说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真正说起来只是这十几二十年方才发达起来的,但家仆当中也就少有沾染那些豪门奴仆的推诿瞒骗习气。大管家路权接着这封信后,得知是徐勋送来,立刻眉头紧皱,打发了如意之后,却没有轻易拆看。好在沈老爷沈光没多久就回了家,他自是亲自送了过去。
书房里,见沈光拿着信函沉吟不语,他就轻声说道:“老爷,既然您已经有主意了,不管他在上头是道歉求恳也好,胡言乱语也罢,何妨一看?”
“嗯,你说的很是。”
沈光点点头用裁纸刀裁开信函封口,见里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就这么拈着边角展开了来,只看了一眼,他就一下子站起身来,面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愕。良久,他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就这么缓缓坐了下去,但右手却不知不觉抓紧了太师椅的扶手。
“老爷?”
“你不是外人,也看看吧。”
路权诧异地接过了那张信笺,匆匆浏览之后,脸上也露出了和沈光一模一样的表情。不多时,他双手把信笺递回,神色已经是轻松了下来:“老爷,这徐家子主动提出退婚,虽是出乎意料,可不是也免去了老爷背信之名吗?须知按照律例,女方退婚,万一他告到了官府,不管是咱们还是……都是不小的麻烦。”
“话是这么说,可徐二爷死活还不知道,要是突然回了来……”
沈光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几步。见此情形,路权少不得也暗自琢磨了起来,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叫来那两个收了信的门房问过话,连忙又开口说道:“老爷,我想起来了,之前严大提起过,说是那徐家子送信之后提过要去应天府衙办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