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早在当初,宁王就已经有这不臣的意思?”
“谁知道呢,兴许吧。”
被徐勋这态度一激,刘瑾顿时气得面色通红:“原来你是早有预备,这次下江南便是有意诓骗俺!”
刘瑾这一激动,又掣出了旧日自称来,徐勋却是也放下了小茶杯,直视着刘瑾的眼睛说道:“宁王为了复护卫的事找上了你,你可以不接,但你偏生看在金银财宝的面上接了;朝臣因为宁藩先头那位藩王罪行累累对复护卫之事大为不满,你却不理会,依旧一力促成;杨慎在我的高升宴上当庭指斥宁王,你要是聪明就应该当机立断把自己摘出来,可你非但没有,反而授意张西麓把杨廷和调到了南京;至于这一次,你倒是真的想再撇清了自己,可终究架不住皇上已经动疑心了。老刘,只要你早一步,我就算诓骗,你又岂能入彀?”
徐勋的词锋众多老臣们憋屈地领教过,而现如今轮到了刘瑾,他却也没比那些老臣好到哪儿去,脸红脖子粗的同时,心里更是恼火得无以复加。然而,和徐勋彼此互瞪了好一阵子,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势已去,终于跌坐了下来,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悔意。
“你说的没错,是俺一条道走到黑。要不是俺心黑手狠,张永也就罢了,谷大用决计不会撇下俺不管,就是马永成魏彬罗祥,也决计会留着一线余地,不会跟在你后头给俺砸黑砖。嘿,俺在宫中厮混了这几十年,竟是忘了好处均沾的道理,活该有今天!很好,俺就算死了也不是个糊涂鬼,现在俺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看到刘瑾那一脸光棍的样子,徐勋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当年初见时笑眯眯极其会钻营的老太监,不禁嘿然笑道:“都这种时候了,老刘你还给我下套?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皇上封的,要撤要贬要杀,自然也是皇上的主意!如今你既是为宁王想来赚这座南昌前卫军营,看在咱们这一场交往的份上,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刘瑾本想拼着一死,日后只要朱厚照知道他是死在徐勋手上,哪怕朱宸濠手里头的盟书泄漏出去,兴许会稍稍顾念旧时情分疏远了徐勋,谁知道竟会听到这样的话!难以置信的他忍不住双手按着两人中间的高几站起身来,心里又是糊涂又是警惕。
“你究竟想怎样!”
“我已经说了,不会对你怎样。”徐勋缓缓站起身来,却是淡淡地说道,“好教老刘你得知,咱们从南京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会了魏国公徐俌,守备太监郑强,他们自然会以南京守备的名义,出动兵马入赣剿匪。顺便说一句,我这次出来带着剿匪的圣旨,毕竟府军前卫还在畿南干着这么一回事,我这个还未卸下府军前卫掌印的平北侯,调动军马入赣剿匪也不算违例。至于江西都司的其他诸卫,都接到了南昌府剿匪的命令,估摸着也就在这一两日该到了,这些话,烦请你回去告知一声宁王殿下。”
尽管知道徐勋是早就下好了套让自己往里头钻,可是,再一次听到徐勋亲口承认的应对,刘瑾仍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丝深深的惊悸。眼见得徐勋突然开口唤了一声,立时外头就有几个人快步进来,虽不曾无礼地上来拖拽,但全都虎视眈眈地站在自己左右,一副他若是不从就把他架出去的样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走。可才还没到门口,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差点被你给说得忘了,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你们几个先出去!”
刘瑾一时闹不清楚徐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也不转身。然而,后头传来的那一番话却让他倏忽间面色大变,竟是连脚下都有些不稳当。
“老刘,看在咱们当年好歹相交过一场的份上,我最后指点你一条明路。就算你有把柄被朱宸濠攥在手上,可也未必需得一条道走到黑。身在曹营心在汉便是最好的选择。倘若你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手刃朱宸濠,至少刘家上下其他人,都不用背一个叛逆的罪名。你是司礼监掌印,想来你应该很清楚,大明律上有这么一条,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刘家好容易方才有如今的风光,你可别带累了刘氏一家人!”
面色惨白的刘瑾颤颤巍巍回过头来,见徐勋面色淡淡的,他忍不住狠狠用指甲刺了刺掌心,声音不用装也是又尖又利:“俺不相信你这么好心!先头那郑天明难道能保密,俺回去之后宁王若问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