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这人就是太恋栈权位了,高伴伴对他一直和自家晚辈似的,他也舍得这时候赶鸭子上架,高伴伴居然还答应了,朕总得给高伴伴这么个面子!司礼监也算是日理万机,朕真是担心他是不是撑得下来。”
想到这里,周七娘便定了定神说道:“母后,第一桩,便是司礼监。虽说司礼监都是照内阁票拟批红,但此事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即便高公公从前便是司礼监太监,这事情也算是做过,但年事已高不说,身体也不好。妾些微薄见,前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萧公公如今正退居城外,不若召入宫中暂代。萧公公既然之前能辞位而去,如今也应该不会计较暂代的名义。而萧公公在文官当中风评素来还算不错,朝野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萧敬?
张太后对于萧敬自然并不陌生,毕竟从成化年间开始,萧敬就一直都在司礼监,丈夫当年也对人颇为倚重。于是,她斟酌片刻便点了点头道:“此事你想得周到,就如此。”
自己提出的第一件事张太后就答应了,周七娘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旋即便开口说道:“至于第二桩,请母后恕妾斗胆。皇上出宫的事,能瞒还是暂且瞒一瞒。先用皇上出疹子不能见风这理由蒙混过关,然后再看前头消息如何再作计较。不如召见西厂掌刑千户,令其持母后手书前往见平北侯,一切以皇上安危为上!”
出疹子!
张太后听到这么一个理由,顿时瞪大了眼睛。然而,一想到丈夫当年虽说日日上早朝,但早朝之后几乎就从不见大臣,有什么事要问内阁大臣,记得还是一回回御札送下去,阁臣上揭帖言事,在位多年见阁臣的次数屈指可数,如刘大夏这样的宠臣,面圣也是罕有的殊荣。想到这里,她的神情便缓和了几分,但旋即就又沉下了脸。
“暂且拖延几日并不要紧。可若是时间长了,外头传出些皇帝身子不妥的流言,那可如何是好?毕竟,皇帝人不在宫里,这是铁板钉钉的,竟是连辩驳也不能!”
“这件事……”周七娘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走到张太后身侧,低低耳语了几句,见这位皇太后先是挑眉恼了,旋即斥了一句荒唐,但最终还是在她搀扶下坐了下来,她知道张太后终究还是有几分动心,自然不会再画蛇添足说些什么。
“这事儿是真的?”
“皇上亲自得意扬扬对妾说的,还说那会儿谷大用在侧,李荣陈宽王岳三个和皇上朝夕相处的都被骗过去了,应该假不了。”想起朱厚照说起那事情时的狡猾笑容,周七娘忍不住暗自叹气。要说小皇帝什么都好,唯有这说是风就是雨的脾气实在让人没辙,如今捅这么大的窟窿,她一介弱质女流,也只有这种荒唐法子弥补。于是,她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只是瑞生说,他如今大了,嗓子不同从前,怕只有七八分相似。”
“有七八分总也能救救急,到时候我在旁看着。”张太后冷哼一声,旋即突然想到朱厚照做事的脾气,一时又气急败坏了起来,“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若真是皇帝早就和你透过此事,看来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才把瑞生绑了留下!好啊,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丢下咱们娘俩自己去快活了,他还要不要这江山社稷,若有个万一他怎么对得起他父皇!”
严正警告过徐勋和张永谷大用,朱厚照立时觉得逍遥自在,当下便扮着之前那小火者船上船下四处走动。当然,他还是怕后头两艘船的人瞧见了认出自己,因而只往船头不去船尾,可最初的兴奋过后,他立时又觉得船上的日子颇为无聊。这一天却是又遇到一拨从天津前往通州的粮船雇了纤夫,他立时兴致勃勃地站在船头观看,见人挥汗如雨步履艰难,甚至还有人脚下一不留神摔进水里,一来二去那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张永追随朱厚照已经好些年了,此时此刻站在小皇帝身边,敏锐地觉察到其那一丝不愉,少不得轻声劝解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古往今来就是这个道理。”
“要是圣人能看着这种景象,说出这种话来,我就不相信他还是圣人!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如今是在船上,即便是认得他的要紧人物都知机地不会叫错称呼,但毕竟还有不认得她的人,因而朱厚照早早就把自称给改了。此时此刻,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那些在十月的天气冒着大风穿着单衫拉纤的纤夫们,整个人扒着栏杆想起了心事。然而,张永却不敢真的任由朱厚照就一个人呆在船头。不说这看似结实的栏杆会不会断裂,小皇帝会不会一时手脚把持不住掉下河去,就是岸边会不会没来由蹦出一根箭,这都是没准的事。于是,张永就仿佛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恨不得张开双臂在朱厚照身后护着,眼睛还警惕地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