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通气,不是商量,李东阳自然清楚得很。听闻徐勋把一直跟着他鞍前马后,此次去畿南剿匪却选择性遗漏了的马桥提到了管卫事的职司上,他忍不住眉头一挑。情知徐勋不过是给人一个尊荣,实际大权仍是那李逸风掌握,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此刻,锦衣卫这一摊子对于他来说只是区区小事,因而他把心一横,索性就停下脚步站在院子里,看着徐勋说道:“侯爷虽然年轻,但这几年来杀伐决断,几乎让人忘记了侯爷的年龄。只此次回京之后侯爷最初风头大振,最近却是屡遭挫折,莫非就打算这么隐忍下去?”
“元辅觉得我是在隐忍么?”
徐勋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见李东阳面色一沉,就这么看着自己不放,他就背着手说道:“元辅莫非忘了,前南京右副都御史林俊林待用复出的折子,皇上已经批了可。”
“林俊此人和林瀚张敷华章懋等人又不同,崖岸高峻,不事权贵,未必会领你这个情。”李东阳此时此刻也懒得客套了,索性直呼其名,又直截了当地捅破了这一层,见徐勋神情不变,他又开口说道,“再者,林亨大此次养病致仕,本来看好的张彩又投了刘瑾,心灰意冷之下,张公实还能撑持多久?而谢铎也同样是老朽之人了,侯爷看重的这些人,毕竟都老了,稍有差池,那优势便如同浮云一般!”
仿佛是印证了李东阳这句话,外头突然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一次,却只见赫然是谷大用那肥硕的身躯仿佛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看也不看李东阳一眼就直接一把拽住了徐勋的袖子:“徐老弟,刚刚保定知府罗明建派人发来加急军报,说是张宗说徐延彻齐济良三个小子被畿南的响马盗给生擒活捉了,而且还捎带了一份保定府街头散发的檄文!这是我让人紧急誊抄的,你赶紧看看!”
李东阳见徐勋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东西,他在大吃一惊后,也顾不得自己是内阁首辅文官之首,也直接凑了上去。见那薄薄一张纸上罗列了檄文上刘瑾一条一条从残害忠良到收受重贿等等总计十条罪状,还有保定知府罗明建和知县骆文会的联名奏报,他只觉得额头上那根青筋跳动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便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侯爷难道还没有觉得四面楚歌?”
“当然不。”徐勋慢条斯理地将那张纸仔仔细细叠成了方块塞进怀里,见谷大用正死死盯着他,他便含笑说道,“老谷,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用着急,你快回西厂去吧!”
“你……你确定真的没事?”
谷大用见徐勋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立时完全心定了,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外走,临走时竟也完全忘记了和李东阳打招呼。然而,李东阳却完全没理会这些,他死死盯着徐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倘若侯爷信不过保定知府罗明建,但知县骆文会是我的门生,决计不是欺上瞒下的人,他若是合署这份奏折,事情总不会错的。”
“元辅还没发觉么?他们只是因为一份檄文而紧急上奏,并不是真的亲眼看见。只不过因为此前那三个小子胡作非为让他们先入为主地信之不疑,所以满城檄文一散,他们当然就立时上奏了。不管元辅你是笑我空口说白话也好,笑我故作镇定也罢,没有府军前卫的奏报,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眼见徐勋刚刚面对自己的剖析形势也好,此时的突发事件也罢,一直都是这么镇定自若,纵使李东阳心里迷惑得无以复加,此时此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只希望侯爷不要信错了人……事情到了这份上,我这休沐也要泡汤了,这就直接回文渊阁了!”
“元辅走好。”
徐勋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目送李东阳远去,等到李东阳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他才立时把不远处探头探脑的李逸风叫了过来,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一心一意操办叶大人的丧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李逸风生就一副顺风耳,刚刚谷大用匆匆跑来说的话,还有李东阳的话,他都听得八九不离十。明知道那檄文就是自己让人捣鼓出来的结果,可是听说徐延彻等三人失陷,他还是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咬了咬牙便开口说道,“可那三位公子非同小可,定国公寿宁侯再加上仁和大长公主……”
“放心,他们就是气急败坏打破了我家的门,回头也会亲自给我补好的。”
徐勋的预测准确得很。定国公徐光祚一直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寿宁侯张鹤龄固然暴躁,但不知为何,反应慢了一拍,第一个打上门来的恰是仁和大长公主。然而,还不等这位当今皇上的嫡亲姑姑盛怒之下上演一场全武行,张宗说和徐延彻齐济良前一天晚上一块联手连起草带润色的报捷奏折就送了上来,而且还是传首级报捷。尽管仁和大长公主满脸不信,但听着兴安侯府门内徐勋笑吟吟地说,但请大长公主回去认一认字迹,她立时就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