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一丁点事情就急成这个样子,说话都变结巴了!这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徐勋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那边的凳子说,“搬个凳子过来坐着说话,跑了一天的腿,你不累我看着你都累!还有,饭吃过了没有?要是没有,先去吃过再来说话。”
“吃了两个大烧饼呢,我不饿。”瑞生答了一句,终究还是愣头愣脑地去端了凳子过来,甫一坐下要说话,他又被徐勋抢在了前头:“让你出去办的正事呢?可都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尽管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不管大事,只理会这种鸡毛蒜皮,但瑞生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市面上的松江布各式各样,贵贱都有。最寻常的标布,也就是大布,约摸是一百七八十文文钱一匹。小布因更光洁更厚密,虽门面没那么阔,但价钱反倒高一些,大约二百二三十文一匹。至于细布更贵,大约得三百文。最贵的是青布和蓝布,因细密阔长,青布得五百多钱,蓝布得四百多钱,比寻常一匹标布的价贵了一倍还多。至于那些号称进上的,最贵的百两都有,比大多数杭绸都贵,那些布行根本不给我看。”
徐勋原本只是借这么个由头让瑞生去打听时价,实则并不指望他真把这布价能够打听得这么仔细,此时倒不禁对这死心眼的小子刮目相看。只他没打算也没本钱去做这布匹生意,也只是心里暗暗记下,口中又问道:“那如今的米面价格呢?”
“如今一两银子,也就是一贯钱,只能买三石米了,据说时价比年初涨了两三成。”说到这里,瑞生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凑近徐勋的耳朵旁低声嘀咕道,“少爷,若是金六哥来和您多要钱,可千万别理他,我在太平里几家粮行都转过,说是金六哥年初便宜的时候,一口气买了八石米,这少说也够咱们吃到八九月。”
“你倒是有心!”
徐勋闻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就随口问起了别的。这么一问一答,瑞生渐渐忘了起头一直纠结的徐家宗族事,面上也有了笑容,眉飞色舞说得极其起劲,看得出来往日很少出门。主仆俩这说得正起劲,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叫声。
“少爷可睡下了?要是还没睡,我这就进来了!”
“进来吧!”
徐勋吩咐了一声,就只见瑞生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不多时,一个人就撩起了帘子进屋,正是金六。相比瑞生刚刚回来时那满头大汗的光景,金六的形状亦是谈不上从容。他鞋子上灰扑扑的,裤脚上甚至还有泥点子,那一顶帽子更是看不出本色来。一进来见瑞生也在,他呆了一呆,又赔笑上前躬了躬身。
“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金六却不答这个问题,顺着徐勋的手指坐下就急急忙忙地说:“有眉目了。不过,少爷,这事情且容我待会再说,要紧的是另一桩。就是今天,三老爷四老爷都被大老爷请到家里去了,据说是为了您的事,还有您未来岳家的沈老爷……”
“要是为了什么徐家那些族老长辈们要开宗祠审我,还有沈家想退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金六本能地转头去看瑞生。谁知道瑞生却一声不吭,直到给他看得不耐烦了才轻声嘟囔道:“没事卖什么关子,我比你知道得早,少爷比我知道得还早!”
这下子,金六方才货真价实惊诧了起来。他倒不在乎瑞生的话,那小子理应只是打听了个大概。为了获悉详细的情形,他一下午都在外头奔走,甚至险些犯了夜禁,可婆娘说今天徐勋完全没出过门,怎生会知情……亦或是有人因为二老爷的情分好心提醒?早听说当年二老爷是同辈人当中最有本事的,不少人都受过恩惠,这很有可能!
此时此刻,想起之前的纠结犹豫,他立时大为庆幸,忙笑道:“少爷知道就好。只其中关节不少,还请容我解说解说。”
这一次,徐勋没有再如之前打断瑞生那样拿话岔开,而是端详了金六片刻就点点头道:“你说吧。”
“徐家这四房都是五代之前一个高祖传下来的,那位老祖宗曾经在宣德年间当过两任县令。所以,少爷虽说叫大老爷一声大伯父,但实则只是五服之内的族亲。这二房传到少爷这,就只有您这么根独苗,又没有外家凭恃,族产的红利外加上二房的庄田房产等等,所以族里觊觎的人多了。”
说到这里,金六偷觑了一眼徐勋,见其并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越发相信这位少爷是突遭大变而开了窍,于是吞了口唾沫润润嗓子,又接着说道:“咱们老爷当初给您定的这门亲事沈家,是太平里有名的富户,虽说没洪武爷那会儿沈万三有钱,可少说也有万贯家财,族里谁不眼红?要是能借这一回的事情把您逐出了门,他们就可以另挑人入嗣二房,继承家业的同时,说不定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