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关入关,虽说这个关字有众多解释,但对于时下来说,进了居庸关,那就算是真真正正快回家了。宣府到京城不到三百里地,他今日不到卯时就从宣府城外的驿站出发,看情形应该能在日暮之前进京——当然,就算关了城门,他就算坐了吊篮也非进城不可!
居庸关的关沟便是赫赫有名的太行八陉之中的军都陉,尽管如今的燕京八景被李东阳妙笔一添的十景诗中,又加了南囿秋风、东郊时雨两项,变成了燕京十景,但居庸叠翠仍然位列十景之中,且享誉盛名。过了北关之后,走在两边重峦叠翠的关沟之中,即便时值中午,气温不可避免地渐渐上升,但徐勋仍是生出了几许心旷神怡的感觉,一时不禁放慢了速度。
他这一慢,别人自然纷纷跟着勒马不提。曹谧此番仍是留在宁夏,此刻便是曹谦跟着策马上来,见徐勋若有所思地仰头看着两边的山峦树木,他便开口说道:“大人,这儿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初蒙人灭金就是进的此关,后来我大明建国,是中山王和开平王带兵重建的这居庸关。此前咱们经过这儿的时候还查看过军备,却是比各边那些堡垒好多了。”
“就在近畿,要是连那些糊弄我们的表面工夫都不做,那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徐勋想起前年虞台岭之战后,王守仁还曾经到居庸关整饬军备,又想起人已经被远远打发到了贵州龙场驿,连带其父王华也一样左迁到了南京,忍不住怔忡了片刻。就在他这微微发呆的时候,江彬突然策马疾驰了过来。
“大人,这条道仿佛有些不对劲。”江彬见曹谦皱眉看他,他也不在乎,只加重了语气说道,“这条道是京畿往西北的要道,平日里怎么也应该车来马往络绎不绝才对,可咱们从居庸关出来之后,这一路倒是超过了不少大清早出发前往京城去的车马,可是来的车马却几乎都连影子都看不见。可之前入关的时候,可没人提起过这前头出了什么事。”
被江彬一说,之前只想着进了居庸关便是京城的徐勋立时醒觉到了这一点,而曹谦更是满脸的凝重。他甚至不等徐勋开口便立时建议道:“大人,江游击既是如此说,那么如今有两个法子,一是派人去前头探路,二则是立时回居庸关,让人加派兵马护送咱们回京。卑职建议大人用后一个法子,毕竟咱们此行总共就三十余人,贸然分兵实属不智。”
江彬也好曹谦也罢,尽管一个才跟了自己数月,一个也不过跟了自己一年,但徐勋对他们的判断自然信任。于公于私他都是归心似箭,可因为心急而被人钻了空子就得不偿失了。再加上他此前曾经有意露出空子让那江山飞行刺过一回,那滋味已经让人心惊肉跳,如今实在不想尝试第二次,于是,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当机立断地说道:“好,掉头回居庸关!”
关沟两侧雄峻险峭,再加上如今这天气恰是树木郁郁葱葱的时节,藏上个把人自是异常容易。因而,当山上埋伏着望风的一个汉子发现那一行人竟调转马头径直往回疾驰而去的时候,不由得为之大愣,慌忙用铜镜反光报信。可眼看那一行人去得风驰电掣,他就是再笨也知道这一回是追不上了。一时林中光影憧憧,一路传信之后,当沟口那个临时的巡检关卡上的白瑛瞧见了林中的那一缕反光时,饶是他之前面对那许多被拦截下来的车马和官吏亦是面不改色,这会儿却登时心中一沉。
徐勋那一行人怎么会突然折返,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若是他们再往前一些,便可以炸开山石封闭后路,来一个瓮中捉鳖,如今看来却难了!
“各位乡亲父老,官道上那些倒伏的树木还有乱石再过一阵子就能清理干净,请大伙儿再耐心等一会儿!”
听着那瘦高个巡检大声嚷嚷着安抚来自京畿的这些行路车马人等,白瑛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那次白洋淀顺利会盟之后,他固然是被人奉为盟主,可距离把那些刀头上讨生活的汉子聚成一股绳的目标还很远,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马头寨的大刀冯突然声势大涨,原以为不过乌合之众,可这些人居然陆续吞并了邻近几个州县的不少响马盗,随即直接向杨虎下了战书。若是按照杨虎的提议,他本该先去解决那股碍事山匪的。可现如今徐勋就要抵达京城,倘若被他安全回去,日后就别想有这样的机会了。
古往今来,白莲教策动的民间起义不知凡几,可真正声势震动天下的,便只有元末的那一回,说来说去,便是大势。如今刘瑾任人唯亲变革旧制,天下怨声载道,无论是挑起两虎相争,亦或是真正除了徐勋,朝中再无可制刘瑾的人,必然朝纲更加败坏,那时候席卷天下就不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