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和他刘瑾作对!趁着这么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也好杀一杀这些官员的气焰。最好再有人出面保奏或是抗辩,那这下子撸下去的人必定不少!
尽管不是所有官员都被召集到了奉天门前,但毕竟三四百人是一个非同小可的数字,且不说五府六部一下子就不足以运转,就是此事的恶劣影响,也足以让一众高官大佬不能小觑。除了文渊阁的内阁首辅李东阳一下子接到了众多陈情,就是在外头千步廊的吏部衙门,也一下子多出了好些人来。吏部尚书林瀚面对满脸义愤的张敷华,以及面沉如水的礼部尚书谢铎,刑部尚书屠勋,还有林林总总好几个侍郎员外郎,他最后便站起身来。
“我先去见一见元辅吧!如今虽说不是盛夏,可中午的日头已经渐渐有些毒了,再说中间颇有年老体衰的人,若是一旦有什么人挺不住伤了病了,不但是旷古未闻之事,也有失皇上清名!诸位请先回去,我既然身为天官,此事义不容辞!”
林瀚素来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然掷地有声地丢下了这些话,别人自无不信之理。哪怕是有些官员从前觉得林瀚身为赫赫有名的清流,竟然和徐勋走得甚近,实在有失大臣体面,可眼下见人爽快揽事上身,那些顾虑自然而然就都打消了。而和林瀚私交甚笃的张敷华却没有先走,而是等其他人几乎都离开了,他才面色沉重地开口说道:“皇上对刘瑾的信赖,实在是太根深蒂固了。”
谢铎亦是没有走,闻言便苦笑了一声:“倘若不是世贞苦苦挽留,我早就致仕而去了,也不用看如今这种场面……他在的时候刘瑾毕竟不敢嚣张至此,如今他才一走没多久,刘瑾竟是敢借着圣意如此胡为!须知祖宗成例虽是一直严禁匿名投书,可也从来不曾用过这样激烈的讯问办法!刘瑾此人若是无人抗衡,只怕后果会更加糟糕!”
林瀚张敷华俱是沉重地点了点头。然而,此时也不是在这说这些的时候,当即张敷华和谢铎便自己回自己的衙门,而林瀚则是匆匆赶去了宫中。可就在他一路紧赶慢赶,好容易到了阙右门的时候,却发现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太监正在门前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竟然是提督西厂的御马监太监谷大用!
谷大用也瞥见了林瀚,当即便笑嘻嘻地上了前来,微微一点头便开口问道:“林尚书是不是为了奉天门前的那些官员来的?”
尽管知道徐勋和谷大用等几个太监关系不错,可林瀚素来对这些太监不假辞色,此时便硬邦邦地反问道:“是又如何?”
“倘若是,咱家就不得不请林尚书暂且打消求情之意。”尽管林瀚面色微沉,可谷大用仿佛没瞧见似的,仍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事情皇上之所以答应了刘公公,只是一时义愤,一会儿就能回过神来,可你若是这时候出面,皇上反而会觉得是外头官员串联出来的这么一档子事情。要是你想见元辅商量,那就更不用了,元辅和王阁老都已经派人去司礼监和刘公公交涉,这会儿还没个结果。”
能说的话全都给谷大用说了,林瀚不禁更是眉头紧锁。然而,人都到了这里,他若是就此回去不免于心不甘,因而踌躇良久,他方才沉声说道:“谷公公在这儿拦着我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没错。”谷大用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随即就竖起了一根食指,“第一,我答应过徐老弟,别让你们几位老大人搅进什么麻烦里头。”他见林瀚为之一愕,就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若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尽我所能查问仔细。”紧跟着,他才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头,“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要进言的话,拣皇上能听进去的人去进言。所以这会儿,已经有皇上最能听进去话的人去进言了。”
徐勋临走之前就做过诸多安排,这一点林瀚是知道的,可却不知道安排得如此细致。此时此刻,他想起当初徐勋在金陵力邀他和张敷华出山时就曾经说过,他们只管在前头做正事,那些容易引火上身的麻烦,自有其料理干净。可如今真的有人抢先把路都铺平了,他却又生出了几许复杂的情绪来。
谏劝君王原本就是人臣的本分,可如今为了惧祸而不出面,实在是有违他自小以来所学的圣贤道理!
然而,林瀚正犹豫之间,却听见背后有人呼唤,扭头一看,他便认出了是脚下匆匆的张彩。见张彩三步并两步赶上前来,见他无恙满脸的欣然,长舒一口气便要说话,他不知不觉就想通了,不等其开口就淡淡地笑道:“谷公公既然说一会儿就能有结果,我这一趟也白来了,西麓有什么事,回吏部衙门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