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姜汉重重咳嗽了几声,正想敲打楚宏几句,徐勋却微微笑道:“怎么,庆王府的歌舞姬人,平日里也是能随便借的?”
“听说庆王做寿不看贺礼,只看心意,足可见为人尚算慷慨,再说有总兵府具名,哪里会不借?”陈雄虽则年近五十,可出门在外近一个半月没松乏过,徐勋又说过今晚上不过消遣消遣,因而他就笑呵呵地说道,“姜总兵意下如何?”
尽管宁夏城中亦有巡按御史,这种事情根本捂不住,御史十有八九会往上弹劾,可眼见徐勋仿佛不以为意的样子,姜汉便立时点点头道:“也好,我这就派人去庆王府!”
随着众将陆陆续续的到来,姜汉少不得向徐勋一一引见。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不过是领着人报官职名姓,可徐勋下一刻就能笑吟吟地说出人的履历战功来。若只是参将游击将军这一级也就算了,可下头的守备、都司、中军官,甚至那些宁夏诸卫的指挥使指挥佥事,有一多半徐勋都仿佛了若指掌,随口就能说出人曾经最得意的战功成就,如此一言一语搔到人的痒处,等到真正开席之际,今日赴宴的军官们原本那忐忑不安一时都无影无踪。
地处西北,菜肴中用得最多的便是羊肉。姜汉原本还担心徐勋乃是金陵人氏,未必习惯吃羊肉,可眼见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谈笑了无禁忌,和前两次见面的时候大不相同,一时只觉得脑袋乱糟糟的。尤其是见一个指挥使捧着个大碗上去敬酒,徐勋竟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他更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西北的酒,可是入口就烈,到胃里更烈的玩意!
徐勋也知道自己那点酒量,这一碗下肚觉得火烧似的,又见其他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他却信手把碗倒扣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算起来已经喝了六七碗了,断然不能再喝。诸位且容我随意,我可还想留着点肚子品尝其他好东西,不能只让酒给灌饱了!”
恰逢这时候又送上了大盘羊肉上来,众将自然齐齐大笑了起来。毕竟,如今的武将却还没到后来一心效仿文官气度,连走路都要美婢搀扶,穿着亦是儒衫纶巾,就差没像诗文中的诸葛武侯那样摇一把羽扇的地步,最推崇的还是豪杰气度爽快性子。譬如那些凡事都好节制,连吃饭都是浅尝辄止的文臣,与其同席那就真是拘束透了。
因而,仇钺甚至听到左右在那儿低声议论道:“之前还以为这平北伯是不好亲近的权贵性子,如今看来,只要不招惹他,倒是还好。你看看,这会儿都是直接拿手抓的!想当初姜总兵设宴款待杨总制的时候,杨总制往那儿一坐,下头可是没人敢在吃饭的时候吭声,更不要说招来歌舞姬人助兴了!”
“说的是……哎,来了来了,竟然是庆王府的彩云班!”
随着这一声惊呼,甚至有将领忘乎所以地站起身来。须知庆府歌舞伎不少,但来自大同的班子,却就这么一个。三十七人中,十二人为乐,十二人为舞,十二人为歌,领唱的姬人花名曰塞上雪,便是因为其肌肤胜雪,最为庆王宠爱之人。如今庆王能够把这么一个班子送到总兵府,足可见徐勋的面子大。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倘若没有之前徐勋送到庆王府的那样一份重重寿礼,这次又暗自派人去说了一声,庆王也断然不会投桃报李,如此慷慨大方。
牙板三声之后,旋即便是琵琶声起。尽管徐勋在京城已经听过玉堂春那一曲让张彩这个一时名士都赞不绝口的《十面埋伏》,但此时听到这数人齐奏却丝毫不乱的琵琶声,仍是忍不住停箸细细欣赏了起来。倏忽间,曲调骤然一变,其中数人仍是之前的轻拢慢捻,而另外数人却是陡然用右手奏起了刚劲有力的曲调,却是拨弦之中犹如风雨大作。而此时此刻,歌姬之中便有一个装束最艳丽,肤色最白皙的姬人起头吟唱了起来。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一人唱罢,众人齐唱,一时间,那琵琶声和歌声仿佛融合在了一起,陈雄突然带头叫了一个好字。他这一起头,四下里彩声雷动,就连起初担心徐勋让自己往庆王府借歌舞班子兴许另有目的的姜汉,瞧见徐勋亦是抚掌赞叹,不由得心情为之一松。
朱厚照素来喜爱玩乐,张永陪着这位主儿看遍宫中教坊司的歌舞,本司胡同演乐胡同勾阑胡同这些烟花之地也是常去的,最初还不觉得这歌词调子有何新奇之处,但此时设身处地地听了这么一会,他纵使一个阉人,也生出了血脉贲张的感觉来。此时此刻待到歌声乐声稍稍低落了下去,他才忍不住出声问道:“歌姬和坐乐都已经见识过了,那些舞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