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刘公公如此公允,竟然连镇守太监也要开始考察了。”不等王宁有改口的机会,他就笑着说道,“我都差点忘了,此前我在黑山营杀了副千户陈展,据说他就是李公公的小舅子?他那时候还开口求饶说,那些亏空李公公会替他填补,可我那时候正好气昏了头,手一滑,也就没能留手,不知道李公公怎么说?”
自己不过是随口捏造了一个借口,可徐勋却突然打蛇随棍上把这么一件事揭了开来,还说什么手滑,王宁一时恨得牙痒痒的。可是,这屯田事他已经对李增和邓广言明了,这时候断然不会真的放弃李增,更何况他还没有代刘瑾做决定的资格。于是,他只能没好气地斜睨了李增一眼说道:“李公公,那陈展还有什么直系亲属没有?”
“这个……”李增一想起小舅子就一个才满三岁的儿子,指望别人来还那亏空决计不现实,更何况他这一年多来从中吃了不少好处,因而,在徐勋阴恻恻的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是他罪该万死留下的亏空,自然我该给他填补,不知道这积欠究竟是……”
“哦,账面看,至少给他贪没了三千多石粮食。”徐勋见李增仿佛给他打了一闷棍似的,这才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李公公肯给他赔出来,那自然是最好。只不过,黑山营地处山口,运输不便,还请用粮车尽快送过去。”
自己就不该听王宁撺掇特意跑来的,这一回损耗大了!陕西的粮价可不比江南,再加上路上的脚力,他这一回至少得配上去数千贯!
直到王宁和脸色铁青的李增,脸色微妙的邓广告辞离去,刚刚眼看两边拉锯了这么一场的姜汉等众将方才都明白了过来。原本以为不过是你知我知的双簧,没想到最后徐勋竟是在李增身上狠狠割了一刀,这位镇守太监要吐出来的比之前吃进去的何止多一倍?黑山营就是亏空再多,也不至于有三千多石,徐勋分明是把从前历年积欠都压在了李增身上!
“平北伯,那刚刚议的军务……”
“宁夏前卫和左右中屯卫的调兵准备,就交给姜总戎了。”徐勋顿了一顿,又环视了一眼众将,这才沉声说道,“各位尽管放心,若没有详尽的情报消息,我绝不会贸贸然提出兵!”
尽管姜汉等人殷勤相请,但徐勋答应了这一晚去总兵府赴宴,却依旧坚持住在关帝庙。毕竟,人在关帝庙进出方便,总好过在总兵府进进出出都在人眼皮子底下。等到回了关帝庙,早已等了他好一会儿的苗逵和张永齐齐上了前来。
“苗公公本说是要去总兵府的,我说那边人多嘴杂,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还不如等你回来了好好盘问个仔细。”张永说着就急不可耐地指着东边辟作议事厅的一座配殿说道:“里头地图等等已经都备好了,就等你平北伯大驾光临。”
徐勋见曹谧正站在苗逵张永身后不远处,一双眼睛先仔仔细细端详了他背后的曹谦,这才不自然地瞅了他一眼,他便欣然点头道:“好,我们进去说!”
然而,快到配殿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见只有陈雄和曹谦跟了上来,而王景略王大胖子正在笑眯眯地和四下里的其他军将打招呼,他便没好气地说道:“王大胖子,别在外头磨蹭,进来说话!”
王景略诧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徐勋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他立时受宠若惊地跟了进去。待发现曹家兄弟俩一个门外一个门内站着,显见是怕人听去了这要紧军情,他更是心中忐忑了起来,斜签着身子在一张条凳上坐下了。然而,也不知道是这关帝庙中的条凳时间太长腐朽了,还是他的分量着实太重了,这一屁股下去,就只听嘎吱嘎吱一阵声响,随即整张凳子突然四分五裂,他一个不留神就顺势跌了下去。
好在一旁的陈雄眼疾手快,顺势拉了他一把,可自己险些没被这沉重的身躯拖得一块倒下。直到王景略惊魂未定站稳了,他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带兵打仗的军官,竟然把自个养成这样子,也真是古今罕见的奇闻了!”
王景略脸色涨得通红,唯唯诺诺连着赔了好些不是,见众人已经是围到了那边的一张方桌前,他方才慌忙跟着过去。尽管自己在神木堡镇羌所时,也用过这样的军图,可对比眼下这一张标注着宁夏镇各大卫所堡垒以及关外不少河流等等的地图时,他仍是大大吃了一惊,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了少有的神光来。
听徐勋大略解说了曹谦和王景略从河套打听来的消息,苗逵沉吟片刻,便忍不住低声说道:“火筛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他这消息会不会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