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可怕!
罗琦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忽然觉得室内太热浑身冒汗,抬手抹了抹额头方才赔笑道:“大人就是说,他如今是东宫属官,便代表裴氏一门便是太子一边的人。若是太子无道或是昏庸,那么坐看局势恶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太子不但仁孝,而且英果,所以他不能放任这种情势发展下去,少不得千方百计保住太子。而且,长安局势不稳,庭州虽远在西部边陲,也一样会受到波及。陛下数次向大人询问县主和少爷的情形,思念之情溢于言表,这次知道我来庭州,还特意命我送来蜀锦云锦等各色衣料以及亲笔书画一件。”
说到这里,他又扫了一眼凌波,见这位主儿的脸色愈发阴沉,索性豁出去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大人的意思就是,县主如今留在庭州也未必能过安生日子,不如回长安城好好搏一搏。”
搏一搏?凌波眉头一挑,面上顿时露出了讥诮之色。都说人走茶凉,李旦固然是重情分的人,但她昔日那点帮衬与其说是重情重义,还不如说是脚踏几只船的政治投机,当初这太平公主不是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语出暗示么?可她手底下的人不是嫁给了李隆基,就是进了李隆基的东宫帮衬,她的公公还是东宫詹事府的第三把手,她已经这么鲜明地表示了立场,如今太平公主和李三郎斗法斗得如火如荼,她一回去还不得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不容易抽身而退,现如今又要一脚踏进去?
尽管裴愿当初也曾经想过让凌波回长安一趟,但那纯粹是为了庭州这边的局势,如今父亲捎来了这样的口信,他不免有些急了。他也顾不得有罗琦在场,上前一步抓住凌波的手,随即低声道:“小凌,爹爹也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建议而已。李三哥麾下人才济济,你纵使回去了又有什么用?而且,那里是你的伤心地,你还是别回去了,不如我向都护大人去告假一声,回长安看看究竟,顺便设法向陛下进言。”
“你回去?”凌波死死盯着裴愿,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切都不同于从前了,你若是回去,我在庭州只怕要日日坐立不安。再说了,难道你能看着公公在长安独立打拼?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在庭州呆了一年多,也该回去看看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眼睁睁看着凌波出门,裴愿只觉心里翻腾得厉害,最后竟是迁怒到了罗琦的身上。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某人许久,他方才气咻咻地甩门出去,心里却纠结得很。一面是敬爱的父亲,一面是挚爱的妻子,他究竟该怎么办?
人都走了,呆在原地的罗琦忍不住又抬手抹了一把汗,然后又摸了摸袖中的某样物事。那是行前东宫那位武承徽让他捎带来的一块玉佩,还有另一封信——在陈莞这个冒牌的武氏千金成为太子承徽之后,前不久又有一位武氏旁系女子被纳入了东宫封作昭训。据说,东宫那位太子妃对此颇有微词。可怜那位太子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后院似乎也算不上怎样太平,还真是麻烦得紧。
他沉吟片刻便蹑手蹑脚地闪出了门,忽然想起了他来之前还接到了另一个任务。话说阿史那伊娜在长安城很是吃得开,甚至曾经和太平公主一块打马球,和其他几位公主一起畅谈塞外风光,赫然是长安城中风头最劲的贵妇之一。
这一位夫人还让他捎带一句话——庭州这一对小夫妻什么时候能让她抱上孙子?
第两百章 巧遇
凉州武威郡扼守东西交通要道,自古以来便是边塞重镇。大唐在名义上虽拥有西域广袤之地,甚至为此置陇右道,但由于部族太多,只要一点火星就可能造成燎原大火,因此这凉州周边驻军足有四五万人。进出城的商户固然极多,盘查却并不十分严密。毕竟,有远近好些州府互为犄角,金城公主和亲吐蕃西边一片太平,东西突厥就算要打仗,一时半会也烧不到这里,所以士卒们都有些懒洋洋的。
既然是东西要道,城中客栈酒肆自是不少。遇到旺季,来往的商旅转遍全城都未必能找到一个投宿的地方;遇到淡季,满大街拉客的伙计比投宿的客人还多。现如今算不上兴旺的季节,但也算不上萧条的季节,酒楼饭庄中便都是七八分满的样子,可内中的商旅却是人人佩剑带刀,而且大多是满面风霜带着几分彪悍气息的壮年男子。
敢在陇右道当商旅的,无不都有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觉悟。虽说各部贵族首领谁都不乐意和商旅过不去,但这些年因为战乱而横死的商队并不少。吐蕃、突骑施、坚昆……总而言之崛起的部落换了一茬又一茬,不变的是他们都需要人做生意,不变的是河西走廊这条黄金商路永远都会为各个部落带来应有的价值。于是,这会儿几个把大半辈子都砸在西域的壮汉便在那里吹嘘着自己的成就,试图引起酒肆中几个侍酒胡姬的注意力,但事与愿违,那几个水灵灵的西域女子却都在偷偷瞥看角落里某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