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这时候,陈莞和朱颜忍不住同时叫了一声,面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惊惧。而白发苍苍的楚南则是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口气,暗想好容易过了这两年多的安生日子,谁料转眼间就有这么大的变故。
凌波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身对云娘郑重其事地一躬:“我方寸已乱,还请云姑姑指点。”
云娘没料到这一遭,一愣之后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相比别人的惊惧慌张,她却仍然露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指点谈不上,我当初在陛下身边只是个随侍,比不得上官时刻赞襄国事,也比不上太平公主常常预谋机密。再说,陛下那么大的气魄手段,临老还不是败在张柬之他们手中,还不是看错了自己的儿子?只要是人,总会判断失误,你如今要判断的只有一件事。”
“倘若此事并非德静王之谋,而是有人想要铲除武氏一党,你是留在这里和一大家子人共存亡,还是先躲避开去,保得自身平安再说?”
这一句话犹如炸雷一般,将这厅堂中一主三仆的惶然和犹豫击得粉碎,尤其是凌波更是感到心头透亮。若是铲除武氏一党,那么除了武三思父子就是武攸暨,可武攸暨是太平公主的驸马,而且行事又低调,并没有惹得天怒人怨。在剩余的其他武家人当中,还能有谁比她这个时时刻刻和韦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联系在一起的人更加张扬?
这深更半夜的,倘若她躲到其他地方避风头,她这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只怕都会沦为别人一怒之下的牺牲品。再说,她能躲避到哪里去?虽然太平公主曾经向她暗示过,虽然她和李旦李隆基父子有那么些交情,可这么慌慌张张躲避到人家家里去,今天兴许能够侥幸躲过,日后怎么办?难道她以后就那么当丧家犬?
把心一横,凌波晒然笑道:“如今就算仓皇而逃也无济于事,我就在这里等好了。”
朱颜和陈莞同时大惊,楚南更是抢在前头说:“小姐,事不宜迟,还是尽快躲避为上!”
“这宵禁之时的进出,坊门金吾卫巡行卫士都有记录,你以为我能跑到哪里去?”既然想通了,凌波便没了起初的惶惶难安,胸腔中怦怦直跳的心仿佛也安定了下来,“再说,休祥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春明大街上却是连个响动都没有,甚至我们回到平康坊的时候,那些金吾卫的士卒都一如往日。如此情景难道你们不觉得诡异?金吾卫司职京城治安,晚上遍布全城巡逻,既然他们不动,那就表示此事有金吾卫高层将领涉及其中。再这么一层层推算下去,难道你们还想不到某个人?”
下一刻,陈莞脱口而出道:“是太子李重俊!”
凌波赞许地点了点头,见朱颜和楚南亦是恍然大悟,她又苦笑道:“撇开我和李重俊的恩怨不谈,今天的事只怕也是难以善了。辽阳郡王李多祚乃是左羽林大将军,成王李千里乃是左金吾大将军,只要这两人假传圣旨,金吾卫和羽林军至少一半的人便会听从调动。而他所谋亦不会只有铲除武氏这么简单,倘若他想要仿效两年前张柬之等人的玄武门之变再来上一场兵谏……”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就忽然窜了进来,还没站稳就嚷嚷道:“小姐,临淄郡王……临淄郡王和裴公子来了!”
一瞬间,凌波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直窜脑际,冲着那两个跟在紫陌后头跨进门的男人咆哮道:“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你们两个人来凑什么热闹!”
李隆基一身寻常士卒的打扮,听到这怒吼不禁瞅了一眼裴愿,然后才脸色凝重地说:“我也是半个时辰前刚刚接到羽林军中暗线的报信,说是羽林军有异动,所以就带着裴兄弟以父王的名义去了左羽林军的驻地,结果幸好碰上熟人……大明宫所有出入口都已经被金吾卫分兵看住,据称羽林军千骑已经气势汹汹赶往了休祥坊,料想武三思在劫难逃。所幸长乐坊的金吾卫巡行卫士我都换上了自己人,这才得知为防父王出现搅局,成王李千里已经另派百人前往父王宅第四周戍卫,就是太平公主那里也已经有人看守。”
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每说一句,凌波的脸色便黑上几分,又加上了最后一句:“兴庆坊那一头靠近春明门,戍卫犹为森严,所以我和裴兄弟不便回去。看这情形,有人是准备纵兵逼宫了。”
厅堂中顿时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尽管已经猜到了那么八九分,但李隆基这么一层层掰开来剖析,无疑带来了更深层次的惊惧和失望。然而,在沉默良久之后,凌波却忽然眼前一亮。
“虽说李多祚乃是左羽林大将军,李千里乃是左金吾大将军,但金吾卫和羽林军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相比当日张柬之等人兵谏迫则天大圣皇后退位,尚有复李唐拥立太子的大义名分,现如今他们那么做,未必就真的是一呼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