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左南下让开了,那张清矍的脸上,眼窝深陷的地方,好久,才勉力地睁开了一条缝,一圈人,兴喜而又悲伤地围着,女儿宋普和丈夫站到了床边了,期待地看着。父亲的脸上不再是被疼痛扭曲的表情,而是欣慰地、平和地笑容,他睁开眼,艰难地看了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黯然地闭上了眼。
“爸,爸……咱们回家了,你高兴吗,你说句话呀……”宋普抽泣着,倚着丈夫,一言失声。
仅仅是惊鸿一现,左南下兴喜过后,又是懊丧不已,劝着两位亲属。左熙颖的二胡未停,乐声到了尾声,一声悠长的收尾,随着两颗泪滴打落在二胡座上,她侧头,悄无声息地抹去了。
单勇一直没有动,一直就那样痴痴地看着,如果能换回曾经那张笑厣的话,不管多大的代价他一定在所不惜。他在想,如果床上躺着是自己,在听到这样的曲声,怕是也会于愿无悔。他在想……他想得很多,一种清晰感觉油然而生,是惋惜。
家属好容易安定下来了,王华婷帮忙扶着这位,探视所见,却是让她感触良多,不过最奇怪的是居然见到捉马乡支教的队伍,听说是单勇组织更让他愕然不已,许是这人变性子了?不过她又一次看到了单勇那种痴迷的眼神,让她心里微微地不悦,尽管听翠云说了,这家伙吃了闭门羹,根本没追上师姐,还是让她微微有点不悦。
安慰下了家属,再回这个卧室病房时,粗通医道的左南下号着脉,没有什么惊喜,不过那熟悉的乐声确实起了点作用,让宋教授清醒了片刻,他感激似地回头看着单勇道:“谢谢啊,单勇,我这老朋友了,倒把这茬忘了,你这想法对路,要是在弥留之际能听到点自己熟悉的乐音,或者干点喜欢的事……啧,可还要干什么呢?”
说着,摇着头,放下了病人的腕子,已经气若游丝,可不知老宋还有什么牵挂未了,左南下招着手,在众人愕然的眼光中,只把单勇叫出来了,雷大鹏也不把自个当外人,追着凑上来了,左南下狐疑地问着:“我问你个事啊,你说,人到弥留之际,他最想干的是什么?今天这想法不错,难得这么平和,以前要清醒了睁开眼,不是喊着要死,就嚷别人。”
“干什么呢?”单勇抚着下颌,想着,回头征询雷大鹏道:“你说。”
“要我,你就给我找个妞,扶我起来,来最后一次。”雷大鹏凛然道,左南下气得直接一巴掌,雷大鹏呵呵笑了,不过这事对单勇仿佛有触动似的,他问着:“宋教授的爱人……”
“都去快二十年了,你们别想歪了,他在这个上面可比我强,没什么非议,快四十才娶妻,娶得是他老家乡下的一位女人,跟上她没享一天福,改革开放刚开始,工资刚落实不久,人就没了。也是重病。”左南下道。
雷大鹏挠着腮,想说句什么,被单勇推进一边了,八成又得发句“穷得牛逼”的感概之类了。他问着左南下道着:“是不是我们把他想得太过深奥,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了,其实他就是一位病危的老人,要去掉头上那些别人加给他的光环,您说他会想什么?应该从普通人的角度去看。”
咦?这倒是一个忽视的盲点,左南下蹙蹙眉,抚掌道着:“对呀,只有这个时候,才是真正了无牵挂,毫无羁绊的时候,不管伟人还是普通,不管大人还小人,一切都是平等的。”
“所以,我觉得方式得换换,我们不要把他当成一位桃李满天下的教授看,当成一位普通的老人;也不要怀着一种景仰的心态去看,而是要平和,他就是一位普通人,他应该有普通人的欲求,或者是怀旧,或者是悯子,或者是什么更简单的需求……那外孙真回不来?”单勇轻声问,左南下伸手制止了,小声解释着,从生下就在外地,国外上的学,现在在国外都安家了,早成一位彻头彻尾的香蕉人了,别说外公,爸妈都不见得亲。
这他妈叫什么事吗?听得单勇直咧嘴,左南下拉着小伙,小声道着:“有办法就帮帮,尽心而已,我可是离家已久,实在想不出还能干点什么。”
单勇点点头,想了想,在小客厅来回踱了几步,等似乎想到了抬头时,却发现一干人都瞧着他,都从卧室出来了,他也不忌讳,一招手喊雷大鹏:“过来。”
雷大鹏凑上来,就听他安排着:“你,把潞州你吃过的美味,列个单,我看看。”一听这话,雷大鹏领命,马上找着纸笔画上了。单勇一指司慕贤一对道:“你俩,过来。”
两人一上来,单勇当厅训着:“别让我再看到你哭哭啼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