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单勇讶异了下,能留着这么纯朴的阶级感情,还真不容易,笑了笑,陪着郑老头下楼,背后看老头时,腰有点佝偻,满头头发快白完了,不过身体还算健康,背着手下楼,喊着厂里的去食堂报上饭,多炒几个菜,他像有意在征询单勇的意见地问着:“怎么样,小单,有什么感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郑老,您把这危机都告诉我,我也帮不了您,我搁这儿,也给你造不出水来,就你们这地方,有多少水也不够啊。”单勇指了指,由身处之地,触目所见,都是十数米高的存罐,全国百分八十的醋、百分之七十醋酸,差不多都从这里出去的,再怎么看,也颇是壮观。
“现在帮不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能帮得了;我们这一代靠手艺吃饭的已经没落了,将来能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下一代独领风骚的是谁?说不定就在潞州啊。”郑之源笑着道。
“那老爷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巴巴大老远,就让我来看看问题?我觉得不是问题,现在大家都靠机械加工,像我爸那样的,才是异类,如果你纯手工制作,那费时费力多耽误功夫,就效益上也划不来呀。”单勇道。
“你有眼光应该不至于这么浅吧?纯粮纯手工酿造的,你敢说没有市场?要是嫌纯手工落后,你投资几十万让你父亲去酿醋?你妈可老说你是个坏小子,心眼多,特别能哄像我这号诚实老头。”郑之源道,一副玩味表情,这听得单勇咧开嘴笑了,似乎揣摩到了老郑的心态。
他在寻求一个平衡,或者在为纯手工加工制作寻找一个新的出路,而出路,绝对不会在已经被机械和现代化统治的食醋集散地。
是开发高端产品?还是开发纯天然酿造的醋种?
单勇心里泛过几个念头,掩饰着道:“老爷子,您的苦心我了解点,不过未必谁也能理解您的苦心,人心不足得拿钱填,可不是拿职业道德来填。”
“对,说得好。”郑之源点点头道:“不过总不能都把节操扔地上,奔钱去吧?比如你父亲就不是,你如何解释?”
“呵呵,您老说得更好。”单勇笑了,现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这类饱经风霜的老头之类的人谈话了,只有这类勘破世情的和人心的老人,才能触到你心中最软的地方,他笑着点点头道:“您老不用拐弯抹角,想干什么,我父亲一定会鼎力支持您的,你们俩是哥们,谈得来……我就不用考虑,我属于把节操扔地上,奔钱去的那号人。”
“哈哈……不要自责,我年轻时候也是……哈哈……有意思,说起来你比你老爸那闷葫芦有意思多了,来来来,本来还不到给你看的时候,不过我觉得呀,你值得我露露宝了。”老头兴致来了,兴致一来可了不得了,拉着单勇直叫着厂里的车往家里去了。
酸妮家?
单勇泛着个怪怪的念头,现在连他也有点郁闷,没美女青睐也就罢了,净是美女他爹这号糟老头青睐得不得了。
厂里距家里不远,不过十公里,单勇可以想像得到,把一个小小的醋坊做到今天这个知名品牌需要多少精力,不独是源源,他还看到了不少知名醋厂,上水井的、老陈醋的、双塔的,醋业带动了一方的繁荣,聚居地差不多都快成小洋楼大观了,两层三层甚至四五层的小洋楼比比皆是,郑家在其中一憧有点哥特式风格的小楼里,不过也没有逃出富人心理上的通病,高墙、防护网、院子里没养多少花,倒养了条狼狗,进门就把单勇吓了一跳。
“卧着……唉,酸妮养的,从小就喜欢养这些狗啊猫啊。”老头不悦地了句,直上四层,整个是玻璃隔着的阳光房,一进门一股酸味冲来,他深深一嗅,笑了。
这老头,对醋痴迷到,在家里都建酵室了,沿着窗台的置物架,四层三排,全是玻璃和陶罐器皿,郑之源看看了温湿度,这才得意地对单勇说着:“这是我走遍咱们十几个地市收集的各地醋醅,源源能屹立到现在不倒,秘密就在这儿,老陈醋的味道他是一直不变,而源源的口味,是一直在变,晋中的风格是喜欢酸度在45以上的老醋、往南,比如你们潞州,喜欢甜度在26左右的清醋;往北,口味更怪,他们吃的是光有酸没有甜度的涩醋,没法说,人的口味真怪,雁北一带,涩醋老酸菜,只要上了年纪得病,一准是胃酸导致的,甚至患恶性肿瘤都的人都不少,可人人还乐此不疲……呵呵,出省的就不一样了,咱们的醋根本不合他们口味,适当地减低酸度,增加甜度,有些地方根本就是白醋,他们吃不了薰蒸后的味道……而我这儿,样本都有。”